瘫在地面的液体重新凝聚成虫形,它感知到了来自团团的威胁,忽然老老实实地俯爬在地上,几乎将整个虫的身体摊平,以表达着自己的无害。
团团的豆豆眼闪了闪,暂时接受了对方的“投降”。
此刻的顾庭还在睡梦中。
半梦半醒之间,这一回他没有被存在着虫母的梦境骚扰,而是进入了一个全新的空间——黑暗潮湿,依旧像是某种野兽的巢穴。
顾庭发现自己被被束缚在一张巨大的蛛网之上,银白的蛛丝韧性十足,紧紧缠绕着他的四肢,让他根本不能动弹一下。
窸窸窣窣的动静不断,连银白的蛛网都向某一个方向倾斜,似乎有什么庞大的家伙在一点点地接近。
大约几秒钟后,顾庭看到了几对藏在黑暗中的猩红色眼珠。随着那庞然大物的靠近,他终于见到了全貌——是一只巨型的蜘蛛,黑亮且有光泽,头胸窄小,腹部却浑圆巨大,在它的腹面上烙印着一红色的沙漏型形状。
在与蜘蛛对视的一瞬间,顾庭感受到了对方待自己垂涎欲滴。
那只蜘蛛张开了口器,声音嘶哑隐忍——
“吃……吃了……”
“吃了你……”
下一刻梦陡然中断,顾庭仰躺在床上睁着眼,他迟钝的大脑里朦朦胧胧地浮现出一个问题——那只蜘蛛想吃他也是因为他血液的问题?
忽然小雄虫一个激灵坐了起来,他终于想到了被自己忽略的事情——图因斯曾经说过他的血液具有很神奇的治愈作用,如果被发现,可能会沦落为帝国的研究对象。而在这之前,他流着一身血近乎跨越了大半个天堂鸟社区,那么这个秘密……
顾庭脸色惨白,深深的齿痕印在了唇瓣上。
“宝宝,怎么了?”团团用触手摸了摸小雄虫的脑袋,虽然它是机器人无法明白到小主人的心情,但却可以通过机器检测到对方的心跳变化而做出相应反馈。
“团团,我好像犯了一个很大很大的错误。”
“犯错了可以弥补。”
“如果弥补不了呢?”
“那就……”团团有短短一瞬的卡壳,很快电子屏上的豆豆眼立马变红,声音都带了些冰冷的机械感,“以保护宝宝为主,抹杀一切追究错误的侵略者!”
“噗嗤……”顾庭没忍住笑出了声,原来的紧张因为团团的“霸道”发言而荡然无存,他抬手摸了摸小机器人圆乎乎的脑袋,低声道:“算了,那就走一步看一步吧。”
担心也没用,好在现在的他有了自己的大靠山们,而曾经的帝国也变成了“前帝国”,或许以后的结局不会是顾庭想象中的那么可怕——他忽然又想到了暴君坎贝尔的怀抱,他很意外,那样寡言冷漠的雌虫,竟然还有这么“软乎乎”的一面。
睡饱了一觉的小雄虫从床上坐起来,他揪着床单,脑海里还残存着梦境中留下的印象。虽然梦里的大蜘蛛发出了想要吃他的言论,但不知道为什么,比起虫母梦境里的压抑悲哀,顾庭倒宁愿自己多和大蜘蛛相处——毕竟梦里也不会真的被吃掉。
枕头边上放着团团早就准备好的衣服,面料柔软贴身,地毯上的拖鞋都是毛茸茸的款式,这一整个房间里的摆设放在乌比斯联盟的星舰内显得格格不入,却又非常温暖。
顾庭喜欢这样的“格格不入”。
苍白细瘦的脚腕从裤腿里蹬出来,小雄虫赤脚踩在了拖鞋的毛面上,软乎乎的毛球被压扁在了足底,正当他低头准备穿鞋的时候,忽然发现了一团瘫在地毯上、疑似虫子的深红色未知生物。
“呃,团团,这是什么?”顾庭蹲下,低头仔细打量,而那坨红色的小东西也颤了颤,软腻腻的身子翻转,露出了内侧的肚皮。
顾庭:……
——它像是一只狗,却怎么看都比小狗膈应几百倍,又红又丑,躺在地上撒娇时反而像是一部惊悚剧中的人外反派。
“未知侵入者,无威胁。”团团的触手依然护在小雄虫的左右,就像是最忠实的骑士。
顾庭一愣,他抬手轻轻捏住团团的机械臂,“团团,我们安全啦。”
“对,我和宝宝都安全了。”
——噗叽噗叽。
黑红的虫子也仰着肚皮摇了摇触角,像是能听懂顾庭和团团在说什么。
顾庭:“所以——你到底是什么呢?”
——我是什么呢?
——是幕星之眼吞噬过伴侣的血肉后而诞下的怪物。
德尔加格雅港口的城堡里,半阖着全身眼睛的长虫挂着层层叠叠的锁链缓缓伸展十多米的虫体,他张开硕大的肉红色口腔,尖牙成圈地倒竖,冲着站在牢笼之外的雌虫哈了口气。
格莱·幕星之眼冷笑一声,他不理解,为什么他的儿子们总是想违抗幕星之眼的既定命运呢?吞噬伴侣以后变强难道不好吗?
他道:“索勋,帝国已经不在了,但幕星之眼必须永存。你哥哥柯蓝已经被我放弃了,难道你也想得到那样的结局?我的孩子,别忘记幕星之眼的使命!”
“使命?哈哈哈……”沙哑的声音从巨型长虫的嘴巴里发出,每一句话都像是用尽了全身的力气。他笑声凄厉,几乎化为利刃的怨怼指向他那位“以大事为重”的雌父,“幕星之眼的使命不就是蚕食伴侣?”
格莱脸色一黑,阴沉沉道:“我们是最接近雅克斯的一脉,如果我们足够强大,也将继承雅克斯的天赋——”
“那是扭转颠覆与诅咒祝愿的能力!”
第28章 妈妈
顾庭也不知道自己算是出于什么心理, 他伸手摸了一把那只看起来有些恶心的黑红色虫子。
软软的,黏黏糊糊的,甚至轻轻一戳, 指尖就会陷入到那层非常轻薄的表皮之下,好像稍微力道大点儿,就能在上留下渗血的口子。
但顾庭又天然地觉着亲近。
指腹下的触感很软很软, 像是他很久以前看到街边阿姨卖的棉花糖, 只可惜顾庭没吃到过, 但他潜意识里觉得棉花糖一定很软和。
团团立在一侧静静地看着自己的小主人戳着虫子玩得不亦乐乎,它甚至在电子屏上露出了一个慈祥的豆豆眼笑容。
——噗叽噗叽。
黑红虫子打了个滚, 忽然探着触角、半截身子搭在了小雄虫的指尖,由红色液体模拟出来的细小口器一张,稚嫩却诡异的声音被吐了出来——
“妈妈!”
顾庭/团团:?
在虫族社会可考究的历史中, 并不存在这个称呼,此刻忽然听到陌生又熟悉的两个字,令顾庭有种恍如隔世的不真实感。
“什么?”顾庭一愣,他抬起手指,挂在他指尖上的虫子晃了晃尾巴, “你叫我什么?”
“妈妈!”
“你是什么虫子?”
“妈妈!”
“不是, 你为什么这样叫我?我不是你妈妈啊……”
“妈妈!妈妈妈妈!”
黑红虫子长得丑了点, 声音介于可爱和怪异这两个形容词之间, 它就像是一只无情的喊“妈妈”机器,在顾庭的疑惑下一问三声妈,直接把某位未成年的小雄虫喊到头皮发麻。
顾庭无奈, 这只黑红色的虫子除了蠕动时发出的“噗叽噗叽”声外, 便只会连着狂叫“妈妈”, 就好像缺下了什么似的。他尝试沟通:“嘘!别叫妈妈了。”
虫子扭了扭身子, 正准备再一次张开口器,就被眼疾手快的小雄虫用另一手的指尖给堵住了——
陡然在心里炸开一种怪异的感觉,顾庭一甩手将虫子扔了出去,余光里正好看到团团举起从脑袋后面升起的小型炮筒,他立马制止,“等等——团团别!”
“它伤害了宝宝。”团团歪头,成虫拳头大的炮筒口已经对准了瑟瑟发抖的虫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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