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谢九楼。”
谢九楼蹲在他身后木桩上,拿树枝挨个挨个指着重复道:“谢,九,楼。”
提灯空有声音没有灵魂地跟着念:“谢……九……”
“提灯。”谢九楼心力交瘁,决定打断他。又闭上眼,揉了揉太阳穴。
再一睁眼,提灯正扭过头,双眸熠熠地望着他。
——虽然不喜欢认字,但喜欢谢九楼。
谢九楼:……
他只能叹口气,从树墩上跳下来,轻轻擦掉提灯额头不知几时蹭上去的灰,无奈道:“你一向聪明,老不记字,是不想记?”
提灯眼神更亮了,点点头:“聪明。”
谢九楼:……
不肯听问题,认夸倒是挺积极。
谢九楼板下脸:“问你话!”
提灯沉默了。
沉默过后,提灯采取迂回战术,二话不说扎进谢九楼怀里。
谢九楼被撞得微微后仰,下意识赶紧搂住他,提灯一面儿在他怀里蹭,他一面儿仰头笑:“总来这套,日后我可不吃了。”
提灯在他脖子下闷了会儿,说:“今天,不学。”
“那明天呢?”
提灯装死。
“……”谢九楼抬手揉揉他后脑勺,“就那么不爱读书?”
提灯又不吱声。
片刻后,他听见怀里人念:“谢,九。”
谢九楼纠正道:“还有‘楼’。”
“谢九。”
“楼。”
“谢,九。”
“楼——”
“谢九。”
“……那就谢九吧。”
总比一个字也不记要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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修勾:楼字太难了啦
第83章 83
83.
自提灯封珠过后,白泽也总神色恹恹,出现的时候见少不见多,一身银毛也不太亮了,总灰扑扑的。
提灯一大早趁谢九楼出去,好不容易找着了树荫底下躲着睡觉的白泽,拖到白断雨跟前,要白断雨看看。
老头子正一个人饮酒,酒意半浓,薅薅白泽脑袋,心里就晓得了七八分:天神下界尚且要脱去神身以凡胎降临,白泽一只受过观音点化的瑞兽,私自下来寻主,一身业力哪够在娑婆耗的。况且兽随主变,提灯如今气场弱了,白泽更是强弩之末。
白断雨将手轻轻放在它头顶,望向远处:“谢府的荼蘼花,想是快开了吧。”
“荼……蘼?”
白断雨冲提灯笑:“知不知道荼蘼开过之后,是什么景象?”
提灯摇头。
“不知道好,”白断雨卡住白泽两处前咯吱窝底下,把它提到自己怀里,“不知道好啊……你这小东西, 呆够了也该回去了。”
不知是不是提灯的错觉,白泽比之一月前初见时要小了许多,眼下竟都能让人卡着咯吱窝拎起来了。
白泽沉坠坠的眼皮一听这话便重新提溜起来,蓝眼珠子瞪了白断雨一眼,开始四脚并用地挣扎,仰着脖子叫唤几声,挣脱之后一溜儿跑到提灯身后,藏得严严实实,只露对龙角出来。
“实话还不爱听。”白断雨嘴里嘁的一声,“他在这儿耗完了就能回去,你在这儿耗完了,就可真完了。”
提灯抓住白断雨:“谁?”
“什么?”
“谁耗?”
白断雨讳莫如深地盯了提灯一会儿,又把酒壶举起来,正要倒进嘴里,忽一眼瞥过去:“喝过酒没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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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夜,谢九楼和言三一路回营地。
“早前把草笛给了无渡,却不知为何,迟迟不见她们出手。”
“她们不出手,是为求稳。那孽障行踪不定,相当狡猾。如今已近四月,第达尔回魂,她难以自控,更会藏得严实。我数次追踪,困于这副肉身,也总抓不到她。”
谢九楼蹙眉:“第达尔回魂?”
言三道:“人死之后有头七,况且第达尔并非完全死去,只是把肉身和灵魂都献给那个孽障。如今第达尔身体内,仍有一部分本体的意识,苦于平日被压了一头,难以苏醒。两百年前第达尔在须臾城完成献祭,只有每年她献祭之日的第七天本体意识最为强烈,也只有那时候,她最有苏醒的可能。我想那小尼姑迟迟按捺不动,也是要在那天叫第达尔的妹妹吹动草笛,在最大的把握之下唤醒第达尔。届时那孽障的力量最为薄弱,我才好取了楚氏剑一把将她引到剑中封印起来。”
“说起这个……”她转而问道,“你打算几时去探伥冢,焚了那堆老伥?”
“今日。”谢九楼沉着脸,压低声音道,“天子之令,原本是要我领那些活伥回去。若当真带回去成了一支军队,伥鬼杀敌,敌又成伥,无穷无尽,一旦失控,后果不堪设想。”
他说:“我今夜只去探查,领副将一人同行。焚伥之事一旦从十城军中露出一点风声,天子飞书传漠堑大军前来阻止,便功亏一篑。”
“副将?”言三道,“那个叫晏光的?”
“是。”
言三想了想:“何不让那牧童和他徒弟陪你……”
“牧童?”谢九楼愣了半晌方才反应过来,不觉笑道,“他二人身份特殊,不便卷入大渝朝堂中来。白断雨超然离世,从不过问各朝纷争,如今与我同行,一来是陪他爱徒,二来起初也不过是解决楚氏剑的镇压问题,至于楚二……他是大渝皇子,更不该插手我朝中事。焚伥一旦功成,回去天子必定暴怒,我不能把他们牵涉其中。提灯日渐体弱,我不放心。晏光就很好。”
正说着,言三同谢九楼走到他营帐前。
晏光已在外候着,今夜正好是洛桥值夜,两个人不知在聊什么,说得很起劲。
见谢九楼到了跟前,晏光正要起来,被一个手势示意。
谢九楼道:“我进去拿点东西便出来。”
晏光颔首:“是。”
说完方瞧见谢九楼身边还站了个一身劲装的红衣姑娘,面相英气,仪容俊凛,只身板窄瘦些,却真是多少巾帼男儿也比不过其三分气场。
“这便是你那副将?”言三睨道。
“不错。”
谢九楼答完,晏光便觉一道目光如剑光般扫来,其间寒意叫他不由得错开了眼睛。
眼见谢九楼要撩开帐子进去,晏光这才突然记起什么,忙道:“九爷,里面……”
话音未落,白泽从不远处跑过来,迎头就往帐子里冲,刚一径跑到帐子面前,浑身一抖,忽觉哪里不对劲,刹住了步子。
白泽顺着那股直觉缓缓抬头,对上言三的意味深长的视线:“白泽?你胆子倒挺大。”
白泽打了个颤,掉头就跑。
言三提脚便追:“还不回去?当真不知死活!”
追逐声渐远,谢九楼打起帐帘,愣了愣。
白断雨和提灯坐在榻上小几的两侧,脚边一地酒瓶。
提灯挽着袖子把手翻面搁在几上,白断雨闭眼诊脉,摇头晃脑道:“嗯……快了快了,就是今晚……”
“老头子!”
谢九楼一声低喝,榻边俩人一哆嗦,迷迷糊糊睁眼。
白断雨目光穿过半开的帐帘子望向远处,乍然睁大眼,又甩了甩头:“我怎么……瞧见……山鬼了……”
谢九楼动作一僵,把帘子放低了点:“山不山鬼的,自己出去看。”
“去就去。”
白断雨撇下提灯,一溜烟窜出去。
谢九楼放下帘子,负手站在门口,冷冷望过去。
提灯眼神不太清明,醉了更是呆板,瞧不懂谢九楼的眼色,却凭直觉往床铺最里边缩。
谢九楼一咬牙根,穿过七零八落的酒瓶子径直到床前,倾身下去,一掌撑着床板,一掌捏过提灯下颌对着自己,左右检查道:“喝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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