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谨慎……”鹤顶红嗤道,“怎么不谨慎?见了那么几次,也算生死相交过,咱到现在还不晓得她两个姓甚名谁!我看那个什么小五,只要有她七哥在身边,准吃不到一口亏。”
“你又何须艳羡旁人。”
鹤顶红没听清:“什么?”
楚空眼抿唇而笑,放慢了步子:“这回想听我讲完赤练的故事了吗?”
鹤顶红醉得脑瓜子一团浆糊,这会儿谁跟他来说什么都是什么:“你讲吧。”
他迷糊听着,昏沉沉在楚空遥臂弯里打起瞌睡。
“这赤练圣手,原是无相观音在混沌收服的一条九命毒蛇。因法力高强,甚合观音心意,便被留了性命,由观音带回永净世,赐予四肢,成其座下护法。”
鹤顶红听到这儿,蹙眉道:“一条蛇,长四肢,该是个什么怪物?那观音就不能行行好,顺便给赤练化成人样?”
“观音收服赤练时,自己都没个人样,又哪里知道何为人样,何为美丑?”楚空遥接着说,“后来那粒自混沌被观音带上去的泥点子以下犯上,触怒无相,无相观音将其关在无境之境,命赤练在外把守,赤练却化作观音之貌,遁入混沌,去私会一个鲛人,那泥点子也因此得了可趁之机,回到观音身边,对其下了诅咒。
“观音震怒,夺去赤练双足,将其打入凡尘。又说赤练既然要样貌,那便赐他一副好样貌,要扮观音,便让他自天上地下不断轮回,永生永世对过往一无所知,只能坐在莲座上扮观音。唯有一样——他若与那只鲛人相见,便能即刻恢复记忆,可代价就是看着那只鲛人在他眼前死去。直到赤练再次失去记忆,鲛人才能复活。如此,赤练唯一夙愿,便生生世世不可实现。”
鹤顶红只听到一半便说:“这观音也太狠心,如此绝情,必遭报应。”
“他遭了报应。”
“哦?”
楚空遥停在沿廊拐角处:“这事传到能仁佛耳中,佛祖感叹观音太过乖戾,不惜耗尽半身法力催动观音骨上佛经,将其打入娑婆,要他学会对苍生二字心怀悲悯。无相观音是天上地下唯我独尊的神,目下无尘,佛祖便让他在娑婆世里做最为低劣的生灵——做泥土,做草木,做蝼蚁,做猪狗牛羊,野兽牲畜。每入世一回,观音方能多一分对生命的敬畏,直到他真正通性,领略何为生、何为灵,才能投去做人,而后知七情,晓六欲,习爱恨,懂贪嗔,历经怨憎求不得,最终自食无情之恶果。”
“那他现在做到什么了?”鹤顶红紧着问,“做到人了么?”
楚空遥注视着他,一步一步把鹤顶红逼到墙面,圈在自己两臂之间,又极缓地低下身,同鹤顶红抵额道:“想知道?”
鹤顶红眼前一片幽黑,似是连呼吸都只能靠楚空遥渡气。
鼻息间又是一股暗香。
“想……”
他才出声,唇舌就被堵住。
楚空遥压着他痴缠,几度将鹤顶红舌尖瞬得发麻,又似想往更深处索取。
偏他是个生疏拙劣的,没到半刻便已晕头转向,重重喘着气,只晓得仰头予取予求,偶尔挣扎两下,挣不过,唇齿里软绵绵泄出呻吟。
正忘情时,有几个游荡的醉汉胡嚷着朝他们走来。
鹤顶红一惊,尚未来得及看清一切,已被楚空遥抬手擦干净他嘴角津液,一把按住脑袋护在肩下。只有两撮头顶的羽毛,在楚空间肩上若隐若现,飘忽不定。
楚空遥抚着他后脑:“别怕,小鸟。”
这声音分明在笑,却叫人听得心里安稳。
鹤顶红安稳着,安稳着,就安稳地睡着了。
等那几个醉汉走远,他也没从楚空遥怀里醒过来。
于是便有了客栈走廊那一幕。
楚空遥同谢九楼分别后进门,扶鹤顶红上床,正欲退到床脚替人脱去鞋袜,偏这时鹤顶红又醒了,敏如惊雀,一伸手便拉住楚空遥袖袍。
他两眼半睁,仰躺在枕,一言不发,只直勾勾望着楚空遥。
楚空遥回头同他对视半晌,摇头笑道:“小鸟,不……”
话没说完,被鹤顶红扯倒下去,脖子后攀上一双手,搂紧了他便来索吻。
楚空遥半推半就,终于还是起了火。
正吻得昏天暗地,鹤顶红不知何时又清醒过来,往后一退,眯着眼愣愣道:“……楚空遥?”
楚空遥意还温存:“是我。”
鹤顶红又定定看了他一会儿,神思错乱一般,竟作势要推开:“不……我不……”
头顶传来一声轻叹。
楚空遥俯视着他,眸色深深:“我就知道,你得喝醉才老实。”
鹤顶红还欲逃走,才起了身,便被抓住双手举过头顶,按在了床上。
他双腿踢蹬起来:“楚空遥……我不……”
楚空遥被激怒,冷下脸,将他翻了过去。
鹤顶红跪趴在被褥上,一时喊,一时又骂,一时又像小兽那般哭呛着央央叫唤。
前儿还知道说“不”,后半夜嘴里就只会哼唧着叫慢些、轻些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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曲鸳,冤种的冤
第46章 46
46.
翌日清晨,谢九楼照旧先起来替提灯端了茶点热水,进房时却见提灯已醒了,正坐在床边穿衣裳。
他放下早饭过去,才蹲下要给提灯扣腰带,就被提灯低着头躲开。两只手空空放在提灯腰前,提灯却一声不吭别开了身子,不理他。
这是因着昨夜那几声“阿海海”而怄气,当时忙着快活便罢,眼下提灯一觉睡醒,秋后算帐来了。
谢九楼挑起眉梢盯着提灯看了会儿,又颔首低低一笑,抿出侧颊那个浅浅的酒窝,自顾起身去摆弄碗筷。
再下楼,便见着曲鸳。
曲鸳怏怏的,吃过了早饭便要告辞回家。
提灯一早上都沉默着,不见与谢九楼说一句话。
鹤顶红自不必谈,夜里同楚空遥翻云覆雨,天一亮就自个儿急慌慌跑回房里,出来就别扭起了,凡事都躲着对方。
四人同曲鸳道别,就上了路。
穿过七星抱虎峡,离枯天谷还有一日脚程,他们须得再露宿一夜。若速度快些,兴许能赶到谷内当年楚空遥他师父置的一处别院——如今那院子在不在,须得另说。
“你们俩又闹哪门子别扭?”楚空遥身子微斜,碰着谢九楼的肩,前头是并行的提灯和鹤顶红,“昨儿不是还好好的?倒是难得见他同你生一回闷气。”
谢九楼抄着手,看着提灯背影缓缓道:“昨儿强着他叫了几声阿海海,他不愿意,今早起来就恼我,醒了也不理我。”
“那他叫了?”
谢九楼只笑:“提灯很听话的。”
楚空遥心里一阵恶寒。
前头提灯已经琢磨了整整一夜,今儿一面怄气,心里也一面记挂着——瞧谢九楼的模样,必是察觉了什么。
可提灯想不明白这人是何时起疑,自己又是在何时露出的破绽。
他更想知晓,谢九楼如今猜到哪一步了,昨夜才会使那样的法子试探。
“……不过那观音也是罪有应得,多吃些苦头再回永净世,也是好的。”鹤顶红在他旁边念叨得紧,说完了才见提灯直着两眼发神,遂伸手到他眼前挥了挥,“提灯?”
提灯恍惚回神:“怎么了?”
鹤顶红歪了歪头:“我同你说,赤练和无相观音的事。”
“赤练?”这么一说,提灯想起上次同他在须臾城,并没讲完的那回,“你几时听完的?”
鹤顶红打哈哈:“就……就前两天。”
他把自己和楚空遥的事儿含糊过去,挑着想说的话讲:“那赤练与鲛人被无相观音惩罚,受了诅咒,一个永生永世只能在望苍海里做个夜叉,一个陷入无止境的循环,断了双腿忘记一切,只在凡尘扮他的观音,两者一旦相见,赤练恢复记忆,鲛人就会死去。这观音下的诅咒未免太过恶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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