楚空遥说:“实在不行,那就偷。”
“偷也得有个法子。”谢九楼凝眉,“眼下这状况,城门都进不了,更别说拿铃鼓了。边儿都摸不到。”
白断雨“啧”了一声:“那阮玉山是不通情理,不是不懂进退。你去第一次,说想谈谈铃鼓的事儿,他不让你进。你去第二次,说以城主身份过境到访一下,他还不让你进?小儿尚且知晓事不过三的道理,他一个城邦之主,基本的礼仪还不懂了?”
“这都是其次。”谢九楼接话,“如今咱们奔着铃鼓去,阮玉山已知道了,就算放我们进,也自然有所防备。咱们几个如果要偷,也是分身乏术:一来在座都是玄道上乘,届时无论谁去偷,偷的当头若收了玄息,束手束脚,一旦失手,绝没有第二次机会;二来若放开手脚,凭我们几个的玄境,那铃鼓失窃,阮玉山必定将矛头指向不在场的那个人,到头来横竖是与十城军交锋,若激起一场恶战,则得不偿失。”
“说起来,咱们要铃鼓是为了观音泪,这阮玉山千方百计寻到铃鼓,所为何事?”白断雨不知想到什么,望向楚空遥,“他跟你差不多大,也二十好几了……是不是至今未娶?”
楚空遥:“娶了你也不能从人家夫人下手。”
白断雨:“我不是这意思,我听说他两三年前——”
话音未落,被营地里一阵嘈杂打断。
三人闻声望去,竟是前头两窝人在推搡。
像是谁跟谁起了纷争,其他士兵分成两伙,各自拦着一方劝架——也不乏有起哄看热闹的。
谢九楼蹙了蹙眉:这几日营里风波不断,上头个个在他面前俯首听命,下头一有空子就乱作一团,他早想找个由头好好规整一回,眼下就是送到面前的机会。
他沉着脸下马,沿路扬手示意身边的侍卫噤声,一步步走过去,那两拨人里,眼尖的已远远看见了他,没看见谢九楼的,却还在吵吵。
慢慢的,多数都瞧见了谢九楼,便渐次安静下来,只吵架那几个还在兴头上,有人拦着,手脚也不安分,急吼吼作势要给对方打过去,嘴里也骂骂咧咧。
吵架的两个,一个面对他的方向,一个只有个后脑勺。
谢九楼心里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正当此时,面朝他方向那个士兵满脸通红,气得语无伦次冲对面骂:“你就瞅准今儿报复了是吧!个小杂种……滚回你畜生窝里去!”
那边也不甘示弱,静了一息,兴冲冲骂:“……没屁眼的,王八羔子!”
谢九楼一听声儿,牙缝里“嘶”的一下,疾步过去掐住提灯后颈脖子就往一边角落里拎。
一面拎,一面冲远处喊:“一个也不许跑!叫宴光给我过来!”
提灯起先没看清人还挣扎两下,听出来头顶是谢九楼,立马绷着后脑筋不动了。
谢九楼火冒三丈,把人押到营帐后头,舍不得打别的地方,只能一撒手就给提灯屁股上来一巴掌:“嘴里不三不四!跟谁学的?!”
提灯被打得一激灵,眼观鼻,鼻观心,低头老老实实作面壁姿态。
谢九楼在他后头还叉着腰来回踱步,气得咬牙切齿:“……平日里教你一句诗,五个字你能忘三个,那书读耳朵里……左边听了右边出,死活进不去脑子。这时候就伶俐起来了……给我站好!绞什么手指头?!”
提灯头垂得更低,腰板打得更直。
谢九楼又走到他面前:“说,刚才那话,打哪听的?”
提灯闷了半晌,咕哝道:“老头子。”
这话确实是白断雨说的,就在他第一次来营里,被提灯和乌鸦追了二里地那时候。
谢九楼:……
谢九楼正语塞,提灯就悄悄抬眼,瞄了他一下。
“瞟什么瞟?!”谢九楼被这一眼看得气不打一处来,走到提灯旁边,对准后头又是一巴掌,“还会察言观色了?我带你来,就是教你学这些?!”
提灯背着手,又是一抖擞。
突然,他偷摸偏过头看向谢九楼,恰好被谢九楼撞见。
那模样竟像抿着笑,眼里还隐约闪着兴奋的光。
谢九楼:?
他深吸一口气,脸上肌肉仍止不住一抽,伸手捏住提灯一边脸颊提起来:“我——在——生——气,你知不知道?”
提灯半边脸被他捏得变了形:“生——气?”
谢九楼闭上眼,太阳穴突突地跳,僵持了一会子,蓦地松手,拂袖往自己营帐里走,把提灯撂在后头。
提灯愣了愣,赶紧跟上去。
白断雨和楚空遥站在不远处,看这两个人一前一后从营帐后边出来。谢九楼脸色很难看,提灯虽亦步亦趋跟着,但看那神情,却心猿意马似的,不晓得脑袋里在回味什么。
“你说……”白断雨摸着下巴琢磨,“如果咱们几个进了红州城,就搁阮玉山眼皮子底下坐着,一个也不跑。那时候他铃鼓再失窃,还能不能怪到我们头上?”
“阮玉山是楞,不是傻。”楚空遥睨着他,“他既知晓我们为铃鼓而来,那为铃鼓设下的防备必是四阶玄道以下者不可破解的。咱们几个都坐着,这营里还能派出哪个阮玉山不认识的四阶玄……”
楚空遥一话戛然而止。
白断雨含笑乜斜过去。
楚空遥:“谢九楼会答应?”
白断雨:“商量商量嘛。”
楚空遥:“也行。”
“不过……”他忽地模仿白断雨的姿态,也摸起下巴,话锋一转,“刚刚谢九楼过去的时候,是不是瞪了你一眼?”
白断雨一怔:“有吗?”
-
主帅营帐。
谢九楼端坐在几案前,盯着手里书卷,一言不发。
提灯盘腿坐在侧边,闷头玩着手上的玉雕小鸟,如坐针毡。
磨蹭了一会儿,他又换个姿势,跪坐起来,顺便趁机往谢九楼手边挪了挪。
坐得腿麻了,提灯把背打直,一面跪好,一面拿手指头对准立在桌边的玉雕轻轻一弹,乌鸦侧倒下去,发出“咚”的一响。
他赶紧往瞟一眼谢九楼。
谢九楼无动于衷。
提灯又伸出一根指头摸到小鸟翻起的一条腿上,慢慢往下一按,眼见小鸟要立起来,他又倏地放开。
又是“咚”的一响。
谢九楼依旧没有反应。
提灯两眼不住地往谢九楼脸上扫,手指头一刻不停,谢九楼越不搭理他越来劲。
营帐里一片肃静,只桌上咚隆响个没完,提灯脑子转得飞快,正思考怎么让谢九楼理一理自己,楚空遥便打帘进来叫人出去一趟。
提灯见状要跟,被楚空遥拿扇子隔空一点:“不许跟。”
提灯又怏怏坐回去。
身边才空了没一会儿,白断雨撩开帐子跳到提灯身边,搓着手道:“小——提——灯——”
提灯神色一冷,拿眼珠子淡淡一瞥,转了个方向背过去。
白断雨步子一跨,跳到另一边:“小——提——灯——”
提灯皱眉,起身就要走。
“欸欸欸——”白断雨赶忙把人拉住,“别晃别晃……说正事儿。”
提灯压根不听,甩着胳膊要挣开。
白断雨眼角一缩,丢了手便道:“走,走,走。走得远远儿的,最好别管你家九爷的死活。等他劳死那会儿,你也这么走!”
果不其然,提灯脚一顿,扭过头来:“九爷?”
第71章 71
71.
谢九楼同楚空遥商议完二访阮玉山的事宜回来,就见白断雨围着提灯乱转。
提灯手腕绑着根约莫一指宽的漆带,连接手掌那半副薄而贴身的手套,亦是全皮制成,只包住指根,露出五指。若不细看,与寻常黑皮手套无甚差别,只有使用者方知,腕上那一圈漆带中储存有数百来根树胶水针。皮套四个指根下皆设有机巧扳扭,而手背那一面对应设有针囊,只要握紧四指,再趁机扣动指下扳扭,手指对应的针囊便会射出胶针,同时腕带处的储备针亦会穿过手背顶替上一根胶针的位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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