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是宁秋砚在溯京度过的第一个夏天。
生活恢复了平静。
他每天早上骑车自行车去上学,下午去学长的工作室打工,周末上网课或者去驾校,过着普通大学生的生活。
关珩走后,除了偶尔接到过几次李唐的电话——对方又给他做了新衣服,宁秋砚没有在生活里碰见过任何血族。
那些不属于人类世界的生物,仿佛都消失了。
偶尔宁秋砚会想起俱乐部,想起山茶花之夜,想起瓦格纳、秦惟之等那一张张苍白的、诡谲阴鸷的脸,想起他们貌似优雅实则傲慢的语调。
其实时间没有过去多久,但沐浴在阳光里,会觉得那是很久很久之前的事。
普通大学生的生活当然也会有不如意。
宁秋砚的驾照笔试挂了科,比起实操科目,这一道道莫名其妙的选项,生僻奇怪的道路标志,比五线谱上跳跃的音符复杂无数倍,真的很难让他马上就塞进脑子里。
关珩之前有帮他抽考,那时候他就不怎么答得上来。
打错了,关珩就卷着书,轻轻地敲他的脑袋:“笨,这是减速慢行的手势,错第三遍了,怎么还记不住。”
宁秋砚不是很服气:“难道您都会这些题目吗?我看您也不像是考过驾照的样子。”
后面半句越说越小声。
关珩也不生气,似笑非笑地睨他:“我不用考。”
宁秋砚:“凭什么?”
不考驾照就上路,绝对是马路杀手,何况这种一两百年都不出岛的人。等等,关珩去渡岛之前世界上有汽车了吗?
关珩给出答案:“我有仔细阅读《学车考证一本通》。”
挂科,只能重新学习。
宁秋砚翻开书籍,坐在客厅一遍遍默念题目,在烈日投射的光影里,不止一次地想起关珩。
他很想念他。
[驾驶员理论考试挂科了。]
[86分。]
宁秋砚拿出手机打字。
他如约给关珩发信息,每天都发。
[学校的红杉忽然死掉一棵,下午来了吊车,很多人去看。]
不再担心自己不够有趣,而是把生活里发生的各种细枝末节,都讲给关珩听。
关珩一次也没有回复。
上次通话之后他们就没有再联系,关珩应该是进入了休眠期。
宁秋砚打电话问过凌医生,对方只说一切顺利,不知道他和关珩之间有过怎样的谈话。
五月底,陆千阙来了一次溯京。
初夏似乎让血族感到不适,无论是爬升的温度,还是迟迟不肯落下的太阳。
陆千阙夜里也戴着墨镜,肤色比以往还要白,笑眯眯地站在花园里:“听说我们家小狗狗有新工作了啊。”
宁秋砚在学长的工作室里,接到了一份公益动画短片的拟曲邀请。报酬不多,但参加的人不少,宁秋砚入围后过关斩将,一路留到了最后。当然,他最后会把钱一并捐给该公益项目。
宁秋砚自己没有和陆千阙说过这件事,那么只能是曲姝说的。
“可以给我听一下吗?”陆千阙问。
宁秋砚迟疑了一下,解释道:“还没做完,很单调的。”
陆千阙就说:“我知道了,因为我五音不全,所以你不给我听。如果是先生在这里,我看你第一个音符就拿去骚扰他耳朵了。”
宁秋砚:“……”
陆千阙是来溯京做一点收尾的工作。
幻乐虽然彻底被制裁,短期内无法再形成供应链,但受害者繁多。诸如荣奇那样的人,需要经过很长时间的治疗。
他们正着手,要和相关部门建立合作关系,对那些受害者进行有益干预。
世界上或许没有真正的圣人,但也不是所有的异类都本性邪恶。
这是部分血族一直都在默默做的事。
陆千阙对宁秋砚说:“顾煜让我问你,还有一个多月就是暑假了,你要不要回渡岛?”
顾煜已经打来电话问过一次。
他说他要学游泳,准备了很多用具,夏天来了,他要和宁秋砚去潜水,去海里冲浪。
宁秋砚没忍住告诉他:“渡岛夏天的温度也很低,海水很冷,你受不了的。”
顾煜半信半疑:“真的吗?有多冷?”
其实宁秋砚自己也没试过,便对他说:“不信你问康爷爷。”
顾煜可能真去问了,应该是大失所望,好几天没再提这个。
现在他又让陆千阙来越宁秋砚,一定是想到了什么新鲜玩意。
暑假时关珩结束休眠了吗?
宁秋砚思索。
陆千阙看出来他在想什么,温和道:“如果到时候先生还没醒,我不介意帮忙唤醒他。”
宁秋砚怔愣,随后抓了抓自己的头发:“项目没有结束,我现在还不能决定。”
“好。”陆千阙也不强迫,从善如流道,“随时联系我。”
时间如流水。
暑假转眼间来临。
宁秋砚没有选择回渡岛。
立秋了,关珩没有醒来。
所有人都以为宁秋砚会在生日前把他唤醒,或者关珩自己就会醒,但是没有。
可能是要等到冬天吧。
大家想。
到时宁秋砚是要回渡岛的。
这一次生日,宁秋砚收到了很多人的祝福,他二十了,来到二字头,未来的生活似乎得马上找到新的目标。
他成功拿到了驾照,完成了公益项目,还获取了网络摄影课程的结业证书。
有数次,他都想给关珩打电话,却都莫名地按捺住了冲动。
一开始是很难熬的。
思念疯长,他甚至买过三次回雾桐的机票,想要联系平叔上渡岛去。但是,每一张机票都在最后期限前被他退掉了。
就这样来到了年关。
宁秋砚收拾行李离开黑房子,落地时苏见洲来接的机。
“你对留长头发上瘾了是吧。”苏见洲差点没把他认出来,“怎么比上次还要长?你们这些在大城市里搞艺术的人,是不是都要标新立异?”
宁秋砚头发已经是能挽在耳后的程度,但五官清秀,气质干净,并不显得邋遢。他背着吉他在大厅里那么一站,那外貌和逐渐往青年方向舒展的身姿,就很吸引人注意。
挺高冷,也挺能唬人的。
苏见洲习惯性地勾他脖子,手伸到一半,却发现他身上有很淡的烟草味。
于是苏见洲嫌弃地改为揉他脑袋一把,说:“带你去见我女朋友。”
宁秋砚吃惊:“你有女朋友了?”
苏见洲吐槽:“就允许你和隐居世外的忧郁富豪谈恋爱,就不允许我有女朋友啊?”
“什么时候的事?”
“前两个月,当时还没确定,想着等你回来再给你介绍。”
“怎么认识的?”
……
走出机场,冰天雪地扑面而来。
熟悉的清冽气息灌入鼻腔、肺部,整个人被刺骨寒风一刮,仿佛重新活了过来。
无论何时,只要回到这片他深爱的土地,都能感觉到彻底的放松。
因为这里是他的家乡,而在距离很近的那座岛屿上,还有他的第二个家,和他最爱的人。
苏见洲一如既往的抠门,介绍女朋友给宁秋砚认识,竟然还是选择在他们过去常去的那家烧烤摊。
三个人坐在老位置,点了菜,老板笑呵呵地去给他们煮啤酒,不同的是这次苏见洲身边有了想要共度一生的人。
路上苏见洲大概说了两人相识的经过。
女孩叫林姣,不是医院的护士同事,也不是病人或病人家属,作为一名每天早出晚归的医生,苏见洲能认识她也是一段难得的缘分。
一个出行高峰期的早上,两人约了同一辆车。
女孩急着带狗去看病,苏见洲急着赶去开会。小狗很不舒服,女孩默默地掉着眼泪,在女孩子面前从来就像个哑巴的苏见洲破天荒地伸出手说,“让我看看,我是医生”。
只是陌生人,下车就彼此遗忘的关系,专业也不对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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