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珩说:“嗯,这件事结束后。时间太长了,我不能总是醒着。”
关珩曾告诉宁秋砚,他最长的一次睡了一百多年,也曾告诉宁秋砚,他很喜欢渡岛,即使渡岛四面环水,像一个天然的牢笼,可能会让他感到虚弱、眩晕和无法动弹。
但是联系前因后果一想,关珩像是特地选了一个这样的岛屿,用来睡眠,并打发漫长的时间。
这一次醒来或许是上次睡够了,又或许是事出有因,所以处理完毕再睡去也是理所应当,毕竟这期间所发生的都只是一个小小的插曲。
而宁秋砚,更只是个意外卷入其中的过客。
难怪这一次上岛,大家都表现出离别之意。
因为等关珩下一次醒来不知道是什么时候,他们应该不会再见面了。
宁秋砚张了张嘴巴,想要说点什么,却又什么都没有说出来。
拼图室里恢复安静,他的心里却已经惊涛骇浪,为自己天真的想法和不自觉的奢望。虽然他没有想过要从关珩这里得到什么回应,只是想着偶尔能见关珩一面,但现在看来,他连说出口的资格都没有。
“哦。”
最终,宁秋砚发出了这样的单音节。
他低头看拼图,只觉得后脑勺一沉,是关珩用手摸了摸他的头,可能是对他的反应满意的意思。
他猜对了。
关珩温和而优雅地对他说:“你帮了很大的忙,做得很好。”
宁秋砚完成血液供给,关珩解决问题,并尽可能地给予回报。
整件事都很顺利。
宁秋砚不知道自己回答了什么。
只感觉那大手的一部分触在他的脖颈上,带着微微的凉意,很快就拿走了。
“继续吧。”
他拿起拼图块,听见关珩说。
*
这次客人上岛的时间安排在周一,所以宁秋砚献血的时间也有所推迟。原本他还带了些别的花种,计划送给关子明,顺便在岛上再逛一逛,但他改变了主意将花种都交给康伯,请他代为转交,自己则整天整夜地待在拼图室,全神贯注地拼拼图。
可是这拼图实在是太大了,足足33600块,哪怕前几次有关珩帮忙,也还剩下一小半没有拼完。比较容易拼的色块都被优先拼了,现在剩下的图案都很复杂,不是两三天内可以搞定的。
宁秋砚却魔怔了一样,大有不拼完不罢休的意思。
他只在吃饭时下楼,吃完就匆匆地坐回原处。
同一个姿势僵硬了就换姿势,跪着、趴着、站着,目光落在拼图上根本没有挪开过。
康伯劝过一次,宁秋砚没有听,第一个上岛的夜晚就熬了通宵。
第二天实在撑不住了才下楼睡觉,但只睡了三个小时,就又爬起来前往拼图室。
陆千阙在傍晚上楼和关珩议事,听说他在赶进度,便走进拼图室和他打招呼:“小宁,要我帮你吗?”
宁秋砚头昏眼花,抬头看见陆千阙,先是摇摇头,又是点点头。
陆千阙走近了,蹲在他面前看着他道:“你黑眼圈很重。”
“我拼完就去睡。”宁秋砚说,“没剩多少了。”
“这叫没剩多少?”陆千阙无奈,“你还真乐观。”
宁秋砚没空和他说那么话。
陆千阙见状,只好言出必行地留下来帮忙。
两个小时后,拼图的进度总算又推进一层,不过剩下的区域依旧让人看了就叹气。连陆千阙都说:“真不知道先生的目的是想要你静心,还是想整你。”
陆千阙总归有事,一连接了几个电话,只得留下宁秋砚一个人继续。
临走前他对宁秋砚说:“其实你不用这样赶,要是你真的很喜欢这幅拼图,或者是有强迫症必须想要完成,你可以带走它,这本来就是先生送你的。”
“不。”宁秋砚头也不抬,“我要把它拼好留在这里。”
一块块的碎片被拼凑。
严丝合缝地嵌入图案中,越来越多的色块显现。
宁秋砚的脖子和腰已经僵得不像是自己的了,身体很困,大脑却一直保持着清醒。不知道过了多久,康伯上楼来,委婉地提醒他,又到了夜里十点。
宁秋砚敷衍地应了。
再次感觉到身边有人时,他开口说:“康爷爷,您不用担心我。”
“宁秋砚。”
熟悉的语气和声音。
是关珩。
宁秋砚不得不停下动作,抬起头来:“关先生?”
关珩听觉灵敏,当然知道宁秋砚这两天都待在拼图室,但是他像是默许了这一行为,给了宁秋砚充分的时间,一次也没有进来过。
宁秋砚看不见自己现在样子,只注意到关珩换了另一件薄衫,长发披散在身后,五官俊美凌厉,像悄无声息的山魅。
关珩垂眸看着他,再次叫了他的名字:“宁秋砚。”语气不太好,“你眼睛很红。”
宁秋砚条件反射地揉了揉眼睛,感觉到干涩和酸胀:“没事的,明天就好了!”
说完就继续低头。
关珩说:“你拼不完的。”
宁秋砚根本不听:“拼得完。”
关珩指出:“拼不完。”
“拼得完!”宁秋砚的声音变高了些,“您不用管我,我很轻的,不会吵到您,我一定可以拼完!”
“睡一觉再拼。”关珩蹲下身体,对宁秋砚道,“还有时间。”
“不。”宁秋砚来了犟脾气,手里翻着拼图块,“我一定要在离开前拼完,只剩一天,我没有时间了……下次也不会有机会了。您把它给我,肯定也很想我拼完吧,我不想半途而废!”
说到后面这一句,他的尾音有些颤抖。
他是真的想要赶进度,可是盒子里的拼图却怎么找不到合适的那一块,他越急,就越是不对,无论哪一块拿起来都对不上缺口。
身上一重,宁秋砚不受控制地倾斜。
是关珩伸出手臂揽过他,大手扣着他的后脑勺,像昨天那样安抚性地摸了下:“好了。”
宁秋砚身体都抖了起来。
“去睡觉。”关珩听起来没有生气,声音甚至带着不易察觉的温柔,“你的完成度已经超过我的想象,我相信你有拼完它的决心。”
听到他的话,宁秋砚慢慢地放下了手里的纸盒:“……我可以拼完的。”
“嗯,我知道你可以。”关珩的声音响在头顶,“但是我们现在不拼了。”
宁秋砚彻底放松下来:“……”
关珩放开了扣住后脑勺的大手。
就在宁秋砚以为关珩会走开的时候,身体忽然一轻,竟是关珩把手臂穿过他的腿弯,就这样把他抱了起来。宁秋砚吓了一跳,睡意都吓退了大半,下意识地就想跳下来。
可是一对上关珩深不见底的凤眸,他瞬间有了强烈的直觉——关珩什么都知道。
他为什么执着拼完这幅图案,为什么会送来无尽夏,又为什么欲言又止。
他的思想,他的内心……他心底那不可言说的渴望,关珩全都知道。
因为知道,所以无声地纵容,不留痕迹地制止。
宁秋砚就像被点穴一般,动弹不得。
关珩调整了姿势,将他抱得更加轻松。
宁秋砚不是第一次被这样抱着。
在他受惊虚脱时,或者产生毒素反应的时候,关珩都曾这样将他打横抱起,但这是第一次,在他完全清醒的情况下,被关珩抱了起来。
宁秋砚脸烧得通红,关珩的动作却丝毫不显暧昧。年轻的人类男孩身体清瘦,重量几乎可以忽略不计,他要将他就这样送回楼下的卧室。
凌晨的大宅灯火通明,寂静无声。
宁秋砚能清晰地听见自己急促的心跳。
关珩一步步走下台阶,一路上一个佣人也没碰见。
宁秋砚仍然感觉到羞耻,却不舍得从关珩的怀里下来,还大胆地抓住关珩的衣服前襟,将头埋在对方的肩膀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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