而且晋琅注意到,另羞婳称呼迴渊叫小澜儿。
她说:“这都几日了,也该考虑好了吧?”
迴渊擦了擦唇角的水渍,眸光淡淡。
“朕说过,不会跟你们走的,我等无缘,又何必强求。”
“强求?若是无缘,你到死都不会见着我们一面!”另羞婳被他油盐不进的模样逼急了,抱着手臂冷哼一声,气鼓鼓地说,“九方澜!你这小孩儿怎么也不知道好赖呢?多少人想拜悯冬都求之不得,到了你这儿还得反过来,还得求着你。况且我们这是在救你,再不跟我们走,你就要被活活困死在这座宫墙里了。”
九方澜?
九方王朝?妖帝?
这几个词串联起来,晋琅瞳孔骤缩,不自觉捏起了拳。
迴渊该是他入道后的新名字。九方澜为他红尘俗名,这三个字承载着过往。
赋剑旧名,又将其赠予晋琅,代表无论今时还是往日,迴渊都愿坦然交付。
他垂眸,低低地笑了起来。
还有那妖帝……妖帝。
他同迴渊的缘分,竟能从那时算起。
那边另羞婳还在劝导迴渊:“依你现在这情况,不出三年,天下国丧。”
悯冬伸手,轻轻拍了拍另羞婳脑袋,提醒她别乱说话。另羞婳却越说越气,越说越上头,咬牙切齿恶狠狠地威胁迴渊:“你要是不愿做悯冬的徒弟,那老娘就等着你死!到时候把你的尸首制成傀儡,免得生生浪费了这么好的气运资质!”
悯冬道:“另羞花,不可妄言。”
“是另羞婳!真气人,我明明在为你说话,怎么到头来还是我的不是了?”另羞婳不理解。
随后悯冬说道:“我卜过卦象,我与他二人有师徒缘,你不必做这个坏人。”
“谁为你做的坏人呀?我就是瞧他不爽,刻意要吓唬他。”
自动忽略了两姑娘打情骂俏,晋琅从她们的对话中弄清楚迴渊的病症因何而起。
他天生水灵根,命格中的气运和资质都是常人不能比的,可谓天道宠儿。但也有弊端,他命格中的气运与资质,绝非肉|体凡胎可以承受,若他不走修仙炼体这条路,最多活到二十岁,这幅身躯便会因禁不住绝顶命格而损毁。
更别说迴渊这种自|杀式的皇帝作息。
另羞婳说得对,再这么熬下去,最多三年。
两位修者吵吵嚷嚷地离开,九方澜心知她们今日不会再回来了,才真正松了口气,扶着桌椅喘息一阵。
屋外,老太监似乎听到些动静,隔着门喊他:“陛下,老奴想同您说一说话。”
九方澜年少,仍是好脾性。
“进来吧。”他眉间难掩倦意,此刻扶桌坐下,褪下最外层那团毛绒绒的衣衫,抱在怀里取暖。
等老太监推门进来,九方澜又恢复了淡然。
老太监回身阖上殿门,缓缓走到九方澜面前,跪了下来。
九方澜又低低地咳了两声,小小少年,嗓音不比沧桑老者好到哪儿去。
他对这位从出生开始就陪伴着自己的老奴也是爱重的,在他面前,没什么皇帝架子,只轻言道:“有话便直说吧。”
老太监是真的心疼他,话还没说出口,眼眶就先红了一大半。
“老奴从您出生开始就陪着您,看着您长大,伴您六岁登基,这么些年……诚然一心,您是知道的。”
“您虽然年纪尚小,但在位这七年,为国为民,殚精竭虑,方得如今繁华盛世。苍生百姓得您这一位明君,那是百年都求不来的福气。但老奴…但老奴私心…”
哽咽着,老太监向迴渊磕了一个响亮的头。
“老奴私心,只希望您健康平安。陛下,您便跟那二位仙士,一同走吧…”
作者有话要说:
迴渊命格宏大,九方澜这个名字虽然也能承载他的命格,但悯冬希望他入道后不受前尘纷扰,就给他取了新的名字。
然后…文里藏着一个两人缘分的小彩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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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鱼饲养指南之十六
虽然人鱼不太在乎生存环境的温度,但还是会受到一些影响,
故而夏天亲水,冬天会往温暖的地方钻
不要学迴渊给他烤火炉,这是非常错误的示范,很容易会降低人鱼的好感度,
最好取暖方式还是贴贴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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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油
老太监声泪俱下, 情真意切。小帝皇并非无情人,难免动容。
指尖稍稍施力,怀中的软袄被压出一点痕迹。晋琅能看见九方澜眼眸中烁动的心绪,又见他强压着, 偏过头去。
虽动容, 九方澜却不是能被轻易说服的那种性格, 无论身旁人如何劝阻, 只要他执意继续,便没有任何动摇的余地。
他又剧烈咳嗽起来, 把老太监吓得不轻,又是端茶倒水, 又是去拿干净手帕。
咳得太厉害了,小迴渊扶着桌椅,压不住咳呕,慈祥的老太监这回看见帕子上边染血, 老泪纵横。他哽咽着要去喊太医, 被九方澜摆手给拦了下来。
“不用了。”小迴渊唇缝殷红, 眸底黯然, “朕自知时日无多, 不必苦心费事,做这些无用功了。”
“陛下!”老太监看他这般,似乎是决心要损耗干净自己的命似的,又是噗通一跪。
“您又为何将自己折磨到这般田地!”
“别再劝了,朕心意已决,去休息吧。”
晋琅不住咂舌。
粗略掐算, 现在的迴渊也就十三四岁, 怎么跟个顽固的老头子似的。年纪轻轻就朝着死亡终点直线狂奔, 一点活力都没有。
晋琅气得在旁边打转,就差跟着另羞婳一块骂他木头脑袋。哦,他已经骂了。
接下来许多日子,晋琅只能眼睁睁看着他日渐消瘦。
小迴渊正在长身体的年龄,他却吃什么都吃不多,一顿餐食,能吃超过半碗饭便开始作呕。
睡也睡不好,只要在榻上待着超过两个时辰,就辗转不安。
跟要他命似的。
晋琅就纳闷,这么搞,到时候是头发先没还是命先没?
晋琅看他这么作践自己,心里堵得慌。但他也明白是迴渊的身体承载不住命格,肉|身正渐崩毁。他也是苦的,却无人诉说,自己默默忍下一切苦痛。
转眼入夏,小迴渊还是把自己裹得像个小包子。
某日清凉夏夜,小迴渊终于提前批完奏章,回寝殿打算沐浴休息。晋琅跟他一块儿进门,发现屋里有第三人的气息。
小迴渊似有所感,他深吸了口气,转足便行向书阁。
这会儿来的只有悯冬仙尊一人。她身如青竹,站在一排书柜前,专心注视着什么。
小迴渊闷闷地咳一声,便听悯冬开口:“岭山惠游乃七十年前一名游者所记,但十年前,岭山地撼天灾,盘山美景变了一番。还有那本山河传,笔者所书不过九牛一毛。真正的山河辽阔难书,绝非文书轻易描述。”
她侧首,肩头青丝移,一双清眸看向迴渊。
“不想亲自去看一眼吗?”
小迴渊瞳孔微动,并未回话。
晋琅知道,悯冬说到了点子上了。
书柜上不少游记书籍,迴渊真是百年如一日的专注长情。也能从其窥见他心中一隅。
他生于帝王家,囚于红墙内,知道自己职责所在。但真正的他心往自由,所以小迴渊并不畏惧死亡,相反,他可能正期盼着尽头到来。或许这是他认为的,最好的逃离方式。
这自由的枷锁是世人赠予的,却也是他心性所致。
悯冬这一问,恰好戳中了小迴渊对自由的向往。他本就是个孩子,再怎么装成熟,面对喜欢的事物,还是情不自禁会去关注。
谁会不想好好活着呢,九方澜也想。可是他太累了,每一日都无比煎熬,自由和责任,他选择肩负后者。
早结束早解脱。
他不留余力地付出和摧残自己,正是存了这样的心思。
或许正因为如此,面对悯冬抛出的橄榄枝,小迴渊才会拒绝得如此决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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