宿砚想了会儿,无解,邵含祯顿时有点担心他别一会儿真的开始困扰了,赶忙转移话题。
店休第一天平淡无聊地结束了。既然人和狗都在四楼,两人晚上自然是在楼上休息。邵含祯睡着很快,睡到半夜却蓦地醒了。他睁开眼发现宿砚正爬起来,动作很小心,两人还是发现对方醒了。宿砚先开口道:“吵醒你了?”
邵含祯摇摇头,只说:“系线?”
宿砚轻轻“嗯”了声。邵含祯没问他能不能明早再去,宿砚会现在爬起来肯定有自己的判断。他扭身把床头的灯打开,暖光一下子有点刺目,宿砚微微眯缝了下眼睛。两人对视一眼,宿砚忽然伸手讨抱。
邵含祯搂着他顺了顺后背,“我跟你去。”
白天下雨,地上的水还没干,夜里的温度低了很多。邵含祯拿了件薄外套给他套上,宿砚低着头、眉心也微微拧着,不知道在考虑什么。两人本来已经拿着车钥匙下楼了,宿砚站在单元门口思索须臾,突然问说:“哥,家里有零食吗?”
“啊?”邵含祯呆呆道,“你饿了?冰箱里有面包,抽屉里还有饼干什么的。”
“这些就够了,我去拿,你先去开车吧。”宿砚把车钥匙递过去,邵含祯听这口气也不像是他要吃的样子,不由问说:“要去哪儿?”
“陵园。”宿砚说罢笑了笑,转身上楼。
第九十八章 ·陵园
开车过去的路上,邵含祯心里毛毛的。有时候他会觉得亲人的离去是第一次把死亡具象, 从此人就要学着熟悉这件谁也逃避不开的大事。这大事他已经经历了两次。父亲的骨灰放在烈士陵园,奶奶则按照生前的意愿和早已去世的爷爷合葬在一起,那块儿地方根本也不是陵园,所以认真回忆,他其实根本就没去过真正的墓地。
尽管有黑线,邵含祯还是开了导航。地图上提示开车过去要将近四十分钟,两人能在一点左右开到门口。他很庆幸自己醒了,能陪着宿砚去,要不自己大半夜来这种地方真挺吓人的。街上的车很少,邵含祯顺口问说:“你以前去过这种地方……系线吗?”
“有过几次。”宿砚说着低头看了眼出门前戴上的腕表,有些漫不经心的。“我还遇到过一次家属为了争遗产在墓碑前吵起来大打出手的。”
邵含祯扫了眼手机导航上的时间,还是把疑问小心翼翼地讲了出来,“但是这个点儿……那儿有活人吗?墓地管理员?”
宿砚只是摇了摇头。邵含祯一时有点没明白什么意思,但也没追问。他不爱开夜车,后来便不再说话了,专心看路。
要去的那个墓园邵含祯有所耳闻,年代久远,价格也就相对低廉。整体分成东南两块,东边就是现在最常见的水泥墓坑,南边则更旧一点,是土地墓园。车没有办法开到门口,只能在几百米外停车下来走进去。看这样方圆几百米是半个人都没有,宿砚一手拎着带来的那些吃的,一手大大方方牵着邵含祯。土路上隔好远才有一个矮矮的路灯,成群结队的蛾子和飞虫绕着灯泡飞舞,像一片黑色的旋风。这地方安静得只能听见两人的脚步声,宿砚这时才低声说:“其实有很多地方是夜里上坟的。”
他说着张望了一番,也不知道是在看什么。
隔着铁栏杆已经能看到一排排墓碑、像是排列整齐的灰色牙齿,在夜空中张开大嘴,搞得邵含祯大气都不敢出。两人拐进铁门,墓园内也是间隔百米才有一个路灯。现在不是上坟的时节,仍然能看见一些墓碑前摆放着鲜花和水果糕点。可见这儿确实管理不好,现在好一些的墓地遇到这类不把食物祭品带走的家属,管理员都会统一收走处理,因为留在原地会招老鼠甚至野狗。夏天温度放在那儿,有些放不住的糕点上已经嗡嗡飞苍蝇了。
视线内除了两个人根本没有活人,邵含祯连管理员可能在的门岗都找不到,他正胡思乱想,宿砚拉着他在离大门比较远的一排墓碑靠中间的位置停了下来。他低头往外拿饼干,声音很轻道:“当我们是来祭扫的就好。”
邵含祯只得配合着把东西拿出来,他蹲下往墓碑前的水泥封层上摆面包,正好看见石碑上的黑白照片——一个笑容和蔼的老爷爷。照片还挺大,路灯又离得远,有些刚好和老爷子对上视线的错觉。他只好硬着头皮在心中默念了几句叨扰了,宿砚也蹲在旁边慢慢摆好东西,不时回头看一眼。
两人摆好东西,宿砚低头看了眼手表,邵含祯刚打算问问接下来干什么,紧跟着两人便看见墓园的大铁门外晃悠过来了一个人。人走进视线,黑线终于消失无踪了。这人大概二十来岁的样子,空着手,看着实在不像来祭扫的。他看见空荡荡的墓园里蹲着两人在扫墓也没吓一跳,直接拐到第一排墓碑前,两手抄在裤兜里低头看墓碑,像在参观似的。
这个陌生人的样子令邵含祯心里更发毛起来,宿砚蓦地用气音提醒说:“哥,看一两眼是正常的,我们在扫墓呢,你别一直盯着看。”
邵含祯赶紧收回视线,也低声道:“这人好奇怪,不会有来扫墓的人现场找墓碑在哪儿呢吧。”
要说不常来祭扫的家庭确实是有可能忘记墓碑具体在哪儿的,但总归是能记住大概在哪个方向,背后这个男青年已经转悠到了第二排,显然他就压根不知道在哪儿。邵含祯心里更奇怪了,感觉他是在找什么东西……但他自己也不确定?
他忍不住又扫了眼那个怪人,这一眼看过去差点把眼睛瞪出来,那个男青年竟然跨到了墓碑前的水泥封层上,一个封层踩着一个封层、低头边看墓碑边走!这不相当于直接踩着人家的骨灰盒走嘛,邵含祯内心已经确定了这人十有八九就是因为这个才会被系线的。这已经不是信不信邪的问题,这也太没素质了!
墓园每隔十个墓碑左右会种一刻柏树,跨到柏树前,男青年就低头摸出手机,蹲在墓碑前照着上面的字儿,似乎是在仔细看。这一大片墓碑距离照亮的路灯很远,他的闪光灯灯筒晃来晃去格外显眼。邵含祯惊讶无比,转头发现宿砚竟然也紧盯着两人面前黑色的石碑一动不动,眉心紧紧拧着。邵含祯又吓了一跳,用气音道:“你想吓死我吗?”
他不由顺着宿砚的视线看,后知后觉明白了宿砚其实是在通过黑色墓碑上小小的反光点观察那个怪异青年的动作。趁着他再次蹲下,宿砚低声开口道:“不该带你来的,他在找特定时段出生或者死亡的人。”
“什么?”邵含祯差点没控制住音量,赶紧偷偷回头看了眼。所幸那个青年距离两人这边尚且还有好几排,远着呢,他也根本没往这边看,估计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
男青年再往前走了一排,这次距离两人只有两排墓碑了。他站起来啧了声,就在两个墓碑上跨来跨去来回踱步,看样子有点心烦。这回他抬头终于注意到了两人,更诡异的是正巧就和邵含祯对上了视线。邵含祯一下子头皮发麻,想也不想倏地扭头,往宿砚那边挪了挪。
“别看他。”宿砚飞快道。
然而也不知道是不是就刚好对上眼,那个青年从水泥封层上轻巧地跳下来,似乎是要往这边走。邵含祯半面身子都麻了,一动都不敢动,宿砚干脆抓住了他的手。
“于玄——”
“靠!”邵含祯被突然响起的一嗓子尖利女声吓得一哆嗦,脚下不稳,腾地扑进了宿砚怀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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哈哈!没想到吧——
第九十九章 ·白色
这一嗓子突如其来,墓碑前的三个人都回头朝喊声发出的方向看过去。邵含祯直接一面膝盖跪地被宿砚搀住半揽在怀里,光顾着觉得丢脸,突然也没那么心慌了。两人转头看见墓地大门口快步小跑过来了一个颇为年轻的女孩子,一身雪白的套裙、娃娃脸,浑身上下白得跟纸一样。大半夜坟地里突然冒出来这么一号长发飘飘白衣如雪的人物恐怕跟看见鬼了也没什么区别,她径直朝着那个被称作“于玄”的男青年小跑过来,高跟鞋像把小锥子哒哒哒直往耳朵里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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