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时候也会想,或许他真的沉溺于这种“小游戏”。那句话怎么说来着……将自己所受到的创伤,施加给其他人,以此获得快感。好恶心,好可怕。
又过了些年,他的同事们通通因为“心病”而离了职。一个贪污受贿,一个欺压学生,一个与魔族有勾当。
新来的同事们中,只有一个是凭履历卷进来的,另外三分之二出自克里斯托弗的手笔。梅纳德在里面,因为克里斯托弗想以此掌控他。艾莉西亚在里面,因为克里斯托弗想保护她。
说起来可笑,自那次战争过后的两百年里,整个大陆都还没能够确定下新的权力阶层,溃散成一盘散沙。
皇室的成员们自然不会上战场,但那时候趁乱发生了不少暗杀、数不清的逃亡,总归都是他们自己关起门来的家事。
战争结束,和平期到来。
两百年的养精蓄锐,两百年的休养生息,两百年的灾后重建,大陆中心的生活水平发展得是如此迅速,几乎是两百年前所不可想象的。
即便如此,文明却依旧没能跟上生活水准进步的速度,仍有人想回到统治的时代,回归旧有的秩序。
流落在外的“王子”和“公主”,简直可以一起开个茶话会了。贵族们争相辩证着自己的血脉正统,也有人想扶持出新的傀儡,总之打得不可开交。
这一年,流行的谣言转变了新的说法:皇室正统是浅紫色眼睛。
——这当然不是指克里斯托弗。这老家伙活了不知道多久,是个人都认识他,说他是遗落在外的正统未免好笑。
被盯上的是那个叫艾莉西亚的白魔法师。年轻,美丽,单纯,拥有惊人的白魔法天资……这意味着柔弱无害,意味着做吉祥物的“天赋”。
还有一点原因——更重要的核心原因——她是克里斯托弗的侄女。
克里斯托弗两百年来可得罪了不少人。坐在那个位置上能活得好好的,到底还是有两把刷子。
正规的权力阶层没定下来,他的学校和委员会却办得如此稳固,眼见着把手逐渐从魔法界伸到外面,哪有这种好事。
他们抓不住地沟里脚底抹油的老鼠,但能抓住老鼠看重的亲人。老家伙也会看重亲情,真难得,或许也是真的很寂寞,呵。
艾莉西亚身上当然不会流淌着什么正统血脉,但无所谓,他们会给她一个合理的身份,让她当成那“众望所归”,让她成为牵制克里斯托弗的把柄。
克里斯托弗事先拿到了隐秘消息,连夜让艾莉西亚进入亚弥斯,给她打点好了学院长身份,让外面虎视眈眈的人没法儿做手脚。
对此,艾莉西亚这个白魔法师毫不知情,天真地想当一个好老师。该说确实被克里斯托弗保护得很好,或者说她确实是个天生的白魔法师。
他也因此才有恃无恐,得到了克里斯托弗的默许,趁机除掉了那三个败类——当然,没让他们死。
要说老家伙为什么这么害怕,究其原因,做那“正统”实在没什么好处,并且有百分之九十九的可能性丧命。
每年新冒出来一批“王子”、“公主”,每年新死一批“王子”、“公主”。有的死于远房亲戚们的暗杀,有的死于恐怖组织的斩首行动。
他第一次接触到这类人,应该是那一年。照例伪装成游客前往北域,照例检查封印,照例在经过水母群时,听着列车上的游客们惊呼赞美。
每年的二月份,是这群闪电水母的活跃季,也是极北地域旅游的旺季。届时水母群会亲切地靠近人群,展现最完美的外形,是难得一见的海下奇观。
噗。
多么美丽的花纹呀,流光溢彩,显然吃了很多人,长得这么肥美。他看着水母群明显的捕猎行动,看着一道道闪电划破水面,劈斩到列车上,有点想吐。
每年二月份是它们出没于这片海域的季节……那么其他时候呢?自然是潜伏在大陆的各个近海滩,欢快地吃着自助餐。
被吞掉的人甚至来不及发出呼救声,看不到实施攻击的透明怪物,便悄无声息离开了世界,被定性为失踪。
对,失踪。闪电水母是公认的“亲人物种”,是最美丽最无害的魔法生物……极北旅游产业链的相关利益者们,是如此大力宣扬着。
有人在海边捕捞着鱼群,用原始朴实的手段换取生存所需的食物,心脏跳动间便一命呜呼。
有人坐着价格不菲的水下魔法列车,赞叹大自然的精妙,拍摄美丽的魔法生物。
有人常年做着清扫魔物的工作,或是奔波在外,或是驻扎在极北地域的研究所,时刻探测污染的辐射程度。
有人宣扬着极北地域的美丽,在仅一屏障之隔的地带,兴建旅馆,规划导游路线,并斥责所有的“污染”言论都是魔法师们妄图掌权的手段。
那年,他坐在列车上,列车的防护法阵出了问题。他杀死了一海域的闪电水母,救下了一车人,然后……交了天数的罚款。
他瞳孔地震。
闪电水母一直被列在魔法界的凶兽名单上,自然是大魔法师们捕杀的对象。他每年巡逻边境时,都会在海边杀死一群,从没交过罚款。
了解后才知那年,有位“王子”建了个保护闪电水母的什么协会,说是闪电水母的命也是命,任何试图捕杀的人都是有着反人类倾向的罪人。
噗。
他当时远程交完罚款,差点笑到了地上去。不知道“王子”是否知道远在海边的落后地区,时常受到水母们的威胁,又是否认为他们的命是命。
或许水母们要是长得丑一点,比如长成“写作美人鱼读作丑人鱼”的隔壁海域亲戚的样子,就不会受到此等优待。
不到一个月,那位“王子”死了,又是一阵悄无声息的暗杀,如同那些被水母们吃掉的人。
他从不关心这类事情,但却被迫关心上。因为对方死亡的当天,有人给他送来了一批处理得相当完美的水母皮。
“闪电水母的皮有极强的抗电性,是法师袍子的绝佳原材料,或许您会喜欢。”
随附的便条如此说着,并留下了联络方式。那群贵族们拉拢人的做派还是如此低劣。他明白了列车法阵的失效并非意外,也明白了那“王子”的人头被哪方所拿下。
无聊而又荒谬。
他没接受好意,于是得到了背后的舆论敲打,在那年一战成名——因为魔法失控而杀了一海域闪电水母的罪人。
由于他的出手,接下来的一整年,游客们都没有闪电水母可以观赏,无数的谩骂便持续了一整年。
至于当时那辆列车的游客,嗯,或许也有几个出面解释,但很快淹没在了愤怒的汪洋大海中。
一年后,某位富商找上门,说是海边的水母随便他杀,但不能动二月份的海下水母,那是摇钱树。
“我知道您是好心,但我们这产业链也涉及很多人的饭碗呐,您总不能砸人饭碗吧?”
赴邀的前天晚上,他专门将那没动过的水母皮做成袍子,第二天专门穿上凑到那富商面前,看着对方气得歪嘴就想笑。
最终签好了多方协议,自此魔法师们不会干预极北地带周围的海下水母,但每辆海下列车必须在出发前,经受委员会指派负责人的检查。
他回到房子,只觉得身心俱疲,感慨着克里斯托弗还是有点作用。毕竟这么些年,都是对方和这类人打交道。
当晚做了个梦。梦里他被水母吃进了肚子,外面有很多人在笑,说他活该,多管闲事。
此后,每年坐上通往极北地域的列车,他都生理性想吐。是晕海下列车,还是晕水母?不知道。
此后,闪电水母皮成了他袍子的必备原材料,哼。
……
尤珈梳理着腿上的白发,内心里计算着还有多久会驶到风景好点的地方,计算着希尔诺还会睡多长时间。
令人意外的是,直到遇见水母,他都没有感到熟悉的恶心感或是反胃。
听着周围人对水母毫无新意的赞叹,看着希尔诺扑到窗前睁大眼睛欣赏,尤珈忍耐不住地从后拥住对方,将下巴搁在了柔顺蓬松的头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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