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些嘲讽:“怎么,现在你们不去抓施暴者,又来找受害者的事了?还是说,她那个扫把星弟弟也终于出事了?还是她的好爹妈死绝了?”
许四季并不知道这些人中的错杂恩怨,只在听见“扫把星弟弟”几个字时打了个冷战,一边观察着季君昱的反应,一边赶紧拉着一把姜蔚,“你怎么能这么说话呢?”
好在季君昱并没有什么反应,他摆摆手阻止许四季的行为,身子微前倾了些,朝着姜蔚说道:“现在陶换子的弟弟确实出了事情,我们在调查中也发现陶换子的苦楚,你愿意和我们讲讲吗?”
“呵,”姜蔚冷笑了一声,撩了一下自己别在耳后的头发,“那是老天终于开了眼,让他们这一家都不得好过。陶子就是他们害死的,他们应该拿命来偿。”
那几句颇有些咬牙切齿之意。
季君昱喉结上下滚动了下,但是并没有打断她的话。
反而是许四季一脸震惊,她戳了戳季君昱的胳膊,似乎是不懂,为什么这个女孩会说出如此恶毒的话。
季君昱叹了一口气,躲开了许四季疑惑的目光。
她生在一个太过美满的家庭了,似乎生来就是为了在这个世上享福。所以她无法理解,在这个世界的许多角落,阳光照到的地方,总会有阴影的存在。季君昱也总是不明白,为什么这样一个姑娘要来到这种地方,眼睁睁看着那些肮脏,把她不愿看到的东西活生生、血淋淋剖开。
姜蔚闭着眼睛,任凭眼泪顺着脸颊流下。她不去擦,也不放声大哭,只轻轻抽泣着,喉间发出轻微的哽咽。
许四季拿了张纸巾,轻轻擦试着她的泪水。
姜蔚一言不发,她睁开眼睛看着季君昱,将校服的袖子一点点卷起,然后将嘴角扬起,咧开了一个哭一般的笑。
那胳膊上全是一片一片的青紫,小的只有拇指大小,大的却有十几公分长。还有些地方的皮肉已经烂掉,皮朝着两边卷起,鲜红的肉芽狰狞着。更多的是疤,隆起的增生遍布在色素堆积的印记上面,显得十分可怖。
许四季捧着她的胳膊,手有些抖。
可姜蔚还未展示完这些杰作。她将校服拉链拉开,将里面的棉绒卫衣向上撩起。
季君昱第一反应自然是将眼神避开,直到听见许四季颤抖的一声“天啊”,这才看向女孩。
她太瘦了,像是一层皮包裹着骨头,根根肋骨十分明显地想外凸起。在她的肚子上,随着呼吸的一起一伏,七八个青紫的印子从肋骨边上蔓延到小腹边。
姜蔚低着头整理着衣服。
那一瞬间整个咨询室一片安静,谁都不知道该如何应对一个女孩的坦白。
巫渊轻轻捏了一把季君昱的手,季君昱看向巫渊,表情复杂。
整理完衣服,她似乎又变成了巫渊口中那个乐观积极的女孩,脸上带着泪痕依然一副笑颜,跟他们讲着:“胳膊上的伤是他们拿着棍子打的,陶佳才带着一群人问陶子要钱,她没钱,他们就把我们堵在公厕旁边的空地,打。”
她好像是哽咽了一声,但是很轻,听的并不清晰,又像是一声叹息。
“陶子每天连午餐都没得吃,我们俩吃着一份午餐,她一星期连一口肉都吃不到,她没钱。我去拦,他们就带着我一块打。”姜蔚轻笑了一声,“不过那些划伤是我自己割的,我在想为什么最后陶子向我求救我都没听懂。”
“你知道肚子上的伤是怎么来的吗?陶子死了之后,陶佳才又来找我,他不让我告诉别人他在学校里一直欺负陶子。我和他起了争执,他就把我打倒在地,朝着我的肚子踹了好几脚。”姜蔚的呼吸都在颤抖着,但她仍在讲着,“是星然看到了,阻止了他,要不然今天我可能……没办法坐在这里跟你们说话。”
“别说了,别说了,姐姐带你去医院看看,小姑娘不能……留疤。”许四季轻轻揽着姜蔚的肩膀,让她将头靠在自己身上。
巫渊的声音很温柔,可是那层温柔的表皮底下,总像是藏着冰碴,“那你们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没有和家长反映。”
她们走进咨询室的时候,就像是这个学校其他普通的女孩一样,仿佛只是有些烦恼,有些压力,被开导后就能继续看向美好的明天。
“陶子跟她爸妈说了,结果被她爸打了一顿。”她抬起头看着季君昱,轻轻摇了摇头,“没办法的,什么都改变不了的。那是她弟弟,如果我一个人选择从这场噩梦里醒过来,她就要永远死在地狱里了。”
但凡是别人对她施以暴力,她都会选择反击,可是那个人是陶换子的弟弟。如果她将这一切告诉学校,告诉老师,陶佳才会受到惩罚,她会被校方保护起来。陶佳才或许会被开除,或者被严惩,但是陶换子呢?
她还能活着走出这个家吗?
许四季听着这些话,她无法想到那个照片上笑的十分阳光的男孩,会做出这种事情。她轻轻将姜蔚揽在怀里,“没事了,现在都过去了。”
过去了吗?季君昱看着手机上他们发来的陶换子的遗照,黑白照片上的她,眼睛努力睁大,轻轻抿着嘴,却没有笑。
她和姜蔚眉眼之间稍有些相似,但是她更加柔和,更加忧伤。姜蔚则像是一匹未驯化的小兽,从她看向季君昱的眼神中,巫渊看见了曾经的自己。
那是一种很熟悉的韧劲儿,也是一种危险的气息。
“那你们……”季君昱不确定现在是否可以接着问下去,他看着姜蔚眼中浮现的木然,还是问出了:“那你们去密室逃脱的时候,和老板是否产生过冲突,陶换子的事情,和那场密室逃脱有没有关系?”
姜蔚点点头,“最后那次我们没给那个扫把星钱,但是陶子过生日的时候,我和班里几个朋友带着她去玩密室逃脱了。我不知道她弟弟后来是怎么和她父母说的,或者是她父母怎么了……陶子从那之后就很不对劲,但她不愿意和我说。”
她用手捂住了自己的眼睛,有碎发掉了下来,沾在脸颊边上。
季君昱将本子合上,给了许四季一个眼神,这场有些沉重的询问或许是时候结束了。关于她昨天晚上晚上在哪里、在做什么这些疑问,或许他应该可以去通过一种更加温和的方法去旁敲侧击。
“对了,警官。”姜蔚忽然拉住了许四季的袖子,她皱了皱眉头,似乎是想到了什么。她咬了咬嘴唇,说道:“陶子跟我讲过,她父母欠了一个瘸腿男人的钱,说要把她嫁给那个男的抵债,我不知道这些和她退学有没有关系。”
她的声音里带着期盼,或者说,乞求,“你们能不能查清楚,帮她报仇,求求你们。”
“会的,我们一定会。”季君昱这次也盯住她的眼睛,语句坚定。
“我送你回去吧。”许四季拉着姜蔚的手,她的手很冰,还在不停颤抖着,似乎是陷入了那场醒不过来的噩梦。
她的手甚至粗糙得不像是一个花季少女,刺得许四季的心在隐隐作痛。
门被关上了。
巫渊捏着围巾,他将温暖的围巾慢慢搭在季君昱的脖颈,一圈圈套上。属于巫渊的温暖顺着布料,渗入进他的皮肉,他一抬头就对上了巫渊亮晶晶的月牙眼睛,和那个鼓起的苹果肌。
“一中是全封闭的学校,他们只有周六晚上可以回家一晚上。”巫渊慢条斯理说着。
而昨天是周一。
“你觉得她会有可能吗?”季君昱的头砰砰直跳,他忽地想起了先前的小胖子张毅飞,还有小胖子口中的小鸣和瘦猴,这些助纣为虐的人又该怎样。
他们因为是刚上高一的孩子,就活该被原谅吗?那陶换子呢,她又做错了什么?
手机上是越城一中校长的联系方式,季君昱静静地在信息框中输入了自己知道的那些情况,最后究竟该如何,就交给学校吧。他其实在等一部法律,或者一纸条文,让他可以光明正大地拿出来,告诉那些孩子,你们这样是错的。
或许他一直在恐惧,他怕他的冬愿这些年来,也会因为自己残疾的身体,而被周遭同学欺负、歧视,也会是那样带着满身的伤疤,却只能木然地说着“没办法的,什么都改变不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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