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狄亚跟伊诺拉再怎么不可信,也不会比那头怪物更恐怖了。
问题是,罗衡性格里冷静到甚至有些残酷的那部分又再度浮现,他们还在原地等着吗?
他说不好,今天的月亮并不是特别的亮,洒在大地上也并不明朗,于是罗衡靠在摩托上,既让这辆车休息,也让自己休息,开始回想自己记忆里有过的能跟这怪物合拍的资料。
总比什么都不干强。
有些古生物的名字在罗衡的脑子里浮现出来,他不记得是什么时候看到过的,它们长得奇形怪状的,还有不少存疑的生物掺杂其中,甚至有水怪之类的传说,一股脑地涌上来。
他不太清楚那玩意是不是哺乳动物,虽然大部分哺乳动物都长毛,但是也有一些不长毛的,比方说大象跟蓝鲸之类的。
话又说回来,这么多年过去,谁又能保证这颗星球上不出现点新鲜物种,就在罗衡的记忆里,每隔几年都会发现一些被认为早已灭绝的动物又再度出现,也许这个动物正好就在他的知识盲区里。
罗衡想了大概几分钟,也或许是十几分钟,他现在没有什么时间的概念,仍然没想出个所以然来,不过车跟他都已经冷静下来。
于是罗衡重新发动摩托车,打算开回去碰碰运气。
毕竟摩托车上什么物资都没有,而电量已经消耗大半,罗衡已经负担不起迷路的代价了。
罗衡开得并不快,除了担心会撞上那怪物之外,在黑暗里辨别标志物也花费不少时间,路上还不小心碾死了一条正从鼠窝里爬出来的毒蛇。
蛇并没有死透,他出于谨慎或是怒火,补了一枪。
大概天快亮的时候,罗衡才终于回到原先的地方,小面包当然已经不在原地了。
这不是什么值得奇怪的事,也许是狄亚跟伊诺拉意识到了那头猛兽就在附近,又也许别的什么原因,更何况已经过去一个晚上,没道理继续等。
只是罗衡仍然觉得很累,除了一夜没睡的疲惫之外,还有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东西一下子掏空他的心。
罗衡无缘由地不想说话,困倦如同一把无法避免的大锤击中他,他却强迫自己继续睁着眼睛,继续检查附近的情况。
黑沉沉的眼睛扫过脱漆的车厢时,忽然停住。
在车厢银亮的表皮上,滑过一道由蓝色喷漆构成的巨大箭头。
第37章 重逢
尽管离开前没有靠近过车厢,可出于习惯,罗衡仍然扫过一眼,将车厢的大致模样记在脑中。
他依稀记得车厢外壳上有海报跟涂鸦,却没有这么明目张胆的蓝色箭头。更何况,喷漆虽然已经干涸,但并没有明显的磨损痕迹,显然才留下不久。
罗衡脸上的笑容还没来得及浮现,一段陈旧的记忆再度从脑海之中奔涌而出,带来冲击性的刺痛感。
如果是其他人留下的陷阱呢?
罗衡捂住额头,疼痛正一波波地袭击着他的大脑,耳边仿佛响起女性悲惨的嚎啕跟求救声。
在一片惨淡昏暗的灯光之中,他撞开一扇门,跌跌撞撞地闯进去,一具尸体正躺在地上,已经死去多时。
那是个二十岁的女孩子,面容青春而空洞,化妆的颜料在脸上纵横交错,眼睛已彻底失去光彩,浑身肮脏不堪,年轻的躯体全无血色,溢满腥臭,宛如瞬间被抽走生命的鲜花,迅速迎来的并非干涸,而是腐烂化水的衰败。
就在方才,她还凄厉地叫唤着,那叫声绝望无助,激起旁人无穷的同情心与怒火,那声音顽强燃烧,是生命全力拼搏的最后一刻,痛苦而带着勃发的活力。
手机在地面上一闪一闪,罗衡听见里头传来放肆的大笑声,女生悲惨的叫声又一次从那头传来,显然是录音。
等到播放完毕,信号另一头阴阳怪气地模仿着那无助的喊声,大肆嘲笑起上当的人。
实际上罗衡并没听见任何生命,那是电子设备的诡计,是人类的恶趣味,巧妙地割裂开时间,把一条弥留的生命收录,以便之后的无数时间里一次次重播,当做无聊时的消遣节目。
那些人是同类,这具刚刚死去的女尸也是同类。
生与死在这一瞬间迅速又缓慢地被拉长,活着的人是同类?死去的人是否还算得上是同类?
这让罗衡突然对手机另一头的同类突然涌现出强烈的憎恶与仇恨,暴戾的情绪充斥着他的心胸,许多残忍可怕的想法从脑海之中掠过。
罗衡闻到了恶臭,从手机的另一端,从这具早已失去活力的尸体上,从自己身上,从这个小小的房间之中,闻到了衰亡与腐败。
这异味骤然在这狭窄的空间里膨胀开,溢满他的身心。
罗衡跪倒在地,在尸体身边吐到筋疲力尽。
没有武器……也没有老师……
在支离破碎的窗户里,所有的失魂落魄都只属于一张脸。
罗衡很快从疼痛里缓和过来,他滑下车,同样跪倒在地,肩膀紧紧挨着摩托车的一边,忍不住在沙地上干呕起来。
大脑似乎在自我疗愈,被遗忘的片段总是通过各种相似的场合不合时宜地回到脑海。
镜面之中那张年轻的脸写满愤怒,然而情绪落在罗衡的身上,好似隔着一层朦胧而难以捉摸的雾气,衣物吸收潮湿的水汽,紧密地贴合着肌肤,带来冰寒而湿冷的不适感。
罗衡的确受到影响,却没被完全煽动,干呕很快停止,他将有限的疼痛与怒火控制住,把新的片段编上序号,别入自己的记忆之中。
九年前。
这个暧昧不清的时间节点,仿佛发生某种令罗衡自身都感到恐惧的事情,强迫大脑遗忘相关的大部分内容。他只能通过酷似的情景去接触到过往的那段回忆,如同管中窥豹,无法联系起前因后果。
罗衡没再花费精力沉溺于痛苦之中,他的精神早已疲惫不堪,只想早点与同伴重逢。
最终罗衡启动摩托车,往箭头所指的方向开去。
他在路上慢吞吞地思考了好一会儿是陷阱的可能性,最终认为这个概率极低,毕竟他们没在路上遇到任何人甚至团队(死掉的那五个当然不算),没道理会有人会守株待兔。
再退一步来讲,走这条路的所有人都能看到蓝色箭头,谁也不敢保证会不会惹上出乎意料的麻烦,更不清楚是多久之前的,作为一个陷阱来讲效率未免太低了。
在罗衡找到第二个标记后,他就更确定这一点了,那是一根系在废墟柱子上的布料,表面甚至还有一块蓝色喷漆。
顺着路上的各种指引——有时候是喷漆,有时候是布条,这取决当时的环境更适合使用什么样的记号,大概路过差不多有三十多个记号后,罗衡追上了那辆小面包。
当时狄亚刚爬上一个平台,试图给裸露的钢筋系一条牛仔布。
摩托车开过去之后,狄亚从平台上跳下来,他打量了罗衡一眼,然后开口说的第一句话是:“我说得没错吧,谁也不知道什么时候就用得着这些了。”
他露出有点洋洋得意的表情,手里还拿着半件被撕成一条条的衣服,风一吹,就像一面破碎的旗帜在飘扬。
明明才只过去一个晚上而已,当罗衡真正见到狄亚的时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奇异地有点想念狄亚这张惹人生气的狡黠笑脸。
就在他试图展露一个笑容时,忽然眼前一黑,被勉强着奔波了一个夜晚的身躯不受控制,提前放松了下来。
他陷入昏睡。
等罗衡再度醒来的时候,天又一次暗下去了,熊熊燃烧的篝火透过车窗照亮他的眼睛。
醒来后好一阵,罗衡都没能动弹,他不但脖子疼,胳膊疼,就连大腿也疼,枪被长时间压在腰下,几乎要在皮肤上压出个粗糙的模来,因此腰几乎也要碎了。
车窗并没有开太大,空气流通得不顺畅,叫罗衡感到一点胸闷,他只好挣扎着起来,忍受全身上下传来的刺痛,把窗户放下,贪婪地呼吸起来。
空气里传来食物浓郁的香气,罗衡又瞬间感到饥饿。
“你醒了?”伊诺拉的声音跟着食物的气味一道传过来,她就坐在篝火的对面,似乎在使劲翻搅什么东西,一罐打开的啤酒乖乖靠在她的脚边,“正好过来吃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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