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留记号这人该不会爬到下面去了吧?”张嶷说,“看样子他好像没上来啊。”
靳非泽和李妙妙一起爬出去探路,底下太深了,张嶷不放心,让他们挂上尼龙绳。
姜也翻开笔记本,第一页写了密密麻麻许多名字——张怀民、聂子修、高俨……姜也一目十行往后看,目光忽然一滞,里面有个熟悉的名字:阿尔法。阿尔法后面还有个括号,里面一笔一划写着“楚南星”。他重新翻回第一页,一个名字一个名字数,数到最后一个,一共三百二十人。
难道这些就是那个老爷爷所说的被抹去的人?
那么这本笔记本属于谁?
不用寻找主人的姓名,姜也盯着这些字迹,慢慢认出来了。这分明是他自己的字迹,这世上唯有一个人有可能和他写一样的字,因为他是他的复制品,是他回归的通道。
他是江燃。
上一个走到这里的人,是江燃。
江燃为什么要在这里留言,他在对谁说话?这世界上已经没有人记得他,又有谁会追随他来到这里?——等等,的确有两个人还记得他——阿尔法和妈妈。他留言的对象,是阿尔法么?
姜也又翻了一页,白纸上工整地写着一行字——
“我此去永无归途,你自己保重。我知道你必定会阻止他,没有用,他的命运和我一样。JR”
姜也终于明白了,他在向阿尔法道别。
江燃说的“他”是谁?姜也心中有不祥的预感,似乎忽然预料到了什么。这个“他”,说的是姜也么?
“旁边不止一个洞。”靳非泽的声音打断了他的思绪。
靳非泽攀在裂口附近,腾出一只手打手电给他们示意,手电光斑在周围的岩壁上滑过,停留的地方都是裂口孔洞。
姜也探出脑袋,道:“靳非泽,上一个到这里的人是他。你看看他的绳子到哪里?”
靳非泽看了他一眼,微笑着说:“宝宝,下次使唤我的时候,最好想想拿什么回报我,等出去了我再问你要。”
“……”姜也说,“不要叫我宝宝。”
靳非泽往下爬,大家等了一段时间,见他带着江燃的绳子爬上来。
“没到底部,下面还是很深。”他用湿巾擦了擦手,脸色阴郁。
姜也把他的手抓过来,一根手指一根手指地擦,“周围有他的痕迹吗?”
他的脸色和缓了些,“没有。”
“怎么样,接下来往哪走?”张嶷说,“反正不能往下走吧。那个人说终处有神,就咱这段时间的经历,神不知道是啥玩意儿,没准就不是个玩意儿。要不这回我们往箭头的反方向走试试?”
姜也略一沉思,表示同意。江燃去找神了,他实在不愿意步江燃的后尘。
他的目光扫向江燃留下的背包,记着大家名字的笔记本还在这里,如果他是江燃,绝不可能把笔记本丢下,那么就是说江燃从这里下去以后,就再也没有上来。
他死了么?
姜也不再多想,把笔记本放进防水包。又在江燃包里挑了挑,拣有用的东西收回来。
李妙妙喊他们,“月亮。”
“啥月亮?”张嶷问。
李妙妙指向头顶,“月亮、出来、了。”
大家仰起头往上看,只见方才还黑压压的洞穴顶端确实多了个白灿灿的圆形物。
“那不是月亮。”姜也的眼睛蓦然睁大。
“那是天亮了!”张嶷欣喜若狂,“这是个天坑啊,咱们顺着往上爬,就能回到地面!”
这运气不可谓不好,他们刚刚打算走,外面的天就亮了。要是天没亮,或者他们早走一步,他们就白白错过了这个出去的好时机,不知道又要在地洞里兜兜转转多久。
众人立刻收拾绳子和安全扣,姜也探出头去目测了一下要攀爬的高度,起码有一千米,他们的攀岩装备其实不太够,这一路必须小心谨慎。大家穿戴好安全带,姜也打头攀上岩壁,其次是李妙妙,然后是张嶷,靳非泽殿后。姜也一边建立保护固定点,一边向上攀。四个人上下连属,彼此保持一段不远不近的距离,有条不紊地行进。
向上爬了一百米,姜也咬着手电筒,找到一个合适的细小裂缝,塞入岩石塞,建立保护点。正要挂绳的时候,手电筒的光斑往边上一晃,一张黑漆漆的怪脸忽然跃入视野。姜也心里一凉,不动了。
那张怪脸离他很近,几乎一伸脖子就能到他眼前。那是个无脸新娘,缩在岩壁的裂口里,脸庞向下,好像正盯着他看。姜也的保护点还没有建好,此刻悬在岩壁中央,凭着手脚固定自己,不上不下,很是尴尬。
无脸新娘一动不动,姜也也保持静止,彼此僵持着。过了半晌,姜也慢慢发现,这新娘好像是睡着的状态。姜也点了点头,手电筒的光斑跟着上下晃动,新娘没动。姜也缓缓松开一只手,从口中取下手电筒,对着周围一照。这一照,心脏立刻跌入冰窖,整个人从脚底心凉到头发丝。岩壁上下有密密麻麻许多孔洞,几乎每个孔洞都栖着一个无脸新娘。有些孔洞还悬着些动物骨头,头骨上黑黝黝的眼洞空空茫茫。
姜也终于明白江燃所说“新娘引路”是什么意思。这些新娘宿在无底洞边,她们捕获到猎物,会把猎物带到这里。姜也一行人不知不觉爬到了无脸新娘的老巢,底下的张嶷见到姜也不断晃动的手电筒光斑,往边上一看,也心凉了。要不是绳子挂住了保护点,张嶷手脚发麻,立刻就能跌下去。
姜也用手电筒打摩斯密码:保持安静,继续前进。
接下来,姜也放置岩石塞的动作轻了许多。岩石塞的作用是卡住岩壁裂隙,形成一个固定点,攀岩者通过绳子和固定点相连,这样万一发生意外手脚脱离岩壁,固定点就能挂住攀岩者。
现在周围有无脸新娘,岩石塞卡进裂缝的时候会有声音,他们必须尽可能快速且安静地通过这片区域。姜也咬着牙,轻轻用岩石塞塞进裂缝,咔嗒一下,塞子卡住了岩壁。这声音说大不大,说小也不小,他用余光盯着旁边的新娘,冷汗一滴滴地下。他们仿佛进入了一片雷区,稍有不慎,就会万劫不复。
姜也的手比公鸡下盘还稳,往上爬了几十米,愣是没出一点儿声。下面的人跟着他的路线行进,从无脸新娘的头顶攀过,爬上上方的岩石。下一个无脸新娘栖身的孔洞距离比较远,姜也正要松口气,余光忽然瞄到右上方一个裂口里探出了一个脑袋。
那脑袋直勾勾地盯着姜也看,姜也把手电筒举起来,发现对方是李亦安。
这家伙怎么爬过来的?
不对,他看起来很不对劲。脸色惨白,嘴唇也没有血色,一双眼睛也是僵硬的。
“卧槽,是人是鬼?”张嶷要疯了,低声问,“他记恨我们,寻仇来了?”
姜也脸色发沉,道:“不知道。”
李亦安那模样看起来即使不是鬼,离鬼也不远了。
最底下的靳非泽脸色也凝重了起来,他掏出手枪,瞄准李亦安。
“别别别!”张嶷让他冷静,拼命反手往背包里掏朱砂,但人附在岩壁上,取东西非常难。他小声道:“小也,你还是童子身吧?脱裤子,用童子尿浇他!”
姜也:“……”
李亦安嘴巴一张,竟咿咿呀呀唱起戏文来。他一个魁梧的大男人,嗓子捏得细细的,调子也起得极高,像黄莺扑棱棱飞上了云端。这如果是平时听,还挺赏心悦目。可这里是深不见底的无底洞上方,周遭还栖了一大堆睡觉的无脸新娘。这下不必开枪,李亦安嗓子一吊,周围所有无脸新娘都浑身一震,瞬间清醒了。李亦安唱的调子也极为耳熟,恰就是之前鬼来电里唱的《春秋调》。
电话、《春秋调》、冥婚,还有之前无脸新娘脸洞里传出的呼唤,无一不传递着同一个信息。
姜也明白了,洞神要他留下。
周围的无脸新娘一个接一个地探出身来,伸长惨白细瘦的手臂,要去够岩壁上挂着的几个人。张嶷和靳非泽都开始射击,一枪一个,新娘扑簌簌地掉下去,无底洞又深又远,连个响儿也听不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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