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常大人?”涂山攸昌收回按在他额上的爪子,疲惫地唤了一声,刚才施术为他稳住心神几乎耗费他仅剩的妖力。
“多谢你。”黑无常迅速调整心态,抓起小狐狸,展开羽翼,继续往海岸线那边飞去。
涂山攸昌:“你似乎中了什么术法。”
“不是中了术法,”黑无常平静地说,“是原本的术法解开了。”
“欸?”
黑无常没有再继续解释,他一直知道自己曾失去很多记忆,却没想到竟是被最亲近的人用术法封印,而在刚刚爆炸声起的那一瞬间,他的封印解除,那意味着,为自己设下封印的人恐怕……
突然释放出的记忆碎片浩如星海,他心乱如麻,无数问题在脑海中穿梭,他有很多话想要问一问那个人,但是现在委实不是沉溺过去的时机。
他咬紧牙关,竭力保持清醒,赶到海边。
“这是……”涂山攸昌惊叫出声。
天色将明,晨雾迷蒙,潮水千年不变地兀自涌动,卷起白浪,送来凄冷的海风,夹杂着浓郁血腥气。
豪华游轮已然解体,碎木随波浮动,海面一片腥红,尸肉陈横。
空旷的海岸线上,两个人影正涉水而来。
黑无常猛地停住脚,立在原地,怔了怔,才飞奔过去:“阿枭!”
阴天子抱着白无常了无生息的身体,抬眼,看向眼前的人,舌根苦涩:“抱歉,我们来迟一步……”
德教圣公引动法阵,想逼退白无常,没想到白无常宁肯同归于尽,也没有退半步。
阴天子甩开魔主的阻拦,赶来火移星群岛的时候,只见到法阵爆开,海岛巨震,却没能救下白无常。
引魂曲响起,一个无常鬼差出现,手持勾魂索,刚要牵引亡魂,突然注意到身边的一圈人,吓了一跳:“呃……这……鬼差876576号,拜见……呃……陛下、判官和黑无常大人……这是怎么回……白掌司大人???”
小鬼瞪着从尸体中被牵引出的亡魂,差点魂飞魄散。
“你回去吧。”黑无常哑声道,“此事交给我来处理。”
小鬼也很想回去,但职业操守让他有点怀疑黑无常此举的意思,抱紧勾魂索,小心翼翼地问:“你要亲自引渡白掌司大人?”
亡魂引渡回冥界,将受刑狱司审判,在十牢八狱里赎清业罪,谁都不能有例外,黑无常平时是很铁面无私,但面对白无常,他真的能够尽忠职守,将白无常的亡魂送去受刑?
“白掌司为冥府工作多年,积累的功德深厚,足够抵消他的业罪。”崔绝轻轻出声。
判官发话,小鬼立即点头,原地消失。
黑无常怔怔地看着白无常,新死的亡魂神智混沌,一直以来活泼跋扈的人这样老老实实地站在面前,让他心底不禁酸涩,有很多话想说,都积在喉头难以启齿。
阴天子抬手,二指点在白无常亡魂的眉心,点醒他的神智。
白无常甩了下头,清醒过来,第一眼看到阴天子和崔绝,喜出望外:“你们赶到了,那德教老儿……”
声音戛然而止,他看着阴天子手中的尸体,怔了怔:“我……死了?哦,对,我死了……”他低声呢喃着,似乎突然想起什么,慌乱地转过眼去,看向黑无常。
那一眼满是惶然,黑无常跟他对视,胸腔中似有大群飞鸟呼啸而过,尖锐的羽翼和利爪剐得他五脏六腑丝丝麻麻地疼。
他低低地唤了一声:“阿枭……”
一刹那,他在白无常的眼中看到点点星芒化作深不见底的绝望。
“你想起来了。”白无常喃喃地说。
黑无常:“嗯。”
白无常看着他,沉默了一会儿,突兀地笑了起来,他头发凌乱,脸上还溅着血痕,但这么展颜一笑,犹如春花乍放,衬着一身死前的狼藉血衣,艳丽而狰狞,让人见之肝胆俱惊。
“抱歉。”他笑着说,“擅自封印了你的记忆。”
黑无常皱起眉头。
“对不起咯。”白无常毫无愧疚之色,甚至还做了个鬼脸。
黑无常感觉十分难受——不该是这样,记忆中的白谷枭,眼前的白骨笑,一种难以言喻的割裂感在他脑海中不断扩大,他张了张嘴,却说不出话来。
“黑无常,”崔绝突然出声,“你的记忆恢复了?”
“是。”
“完全都恢复了吗?”崔绝从阴天子身后走出,有些急切地上前一步,似乎想去检查他的武脉,“不器炉呢?也唤醒了吗?”
黑无常不明所以,刚要问他,就见身边白影一闪,白无常猝然发难,狠狠一掌击向崔绝。
“放肆!”阴天子一把将崔绝扯到身后,甩袖,死气化作箭矢,疾射向白无常。
黑无常想都没想,下意识箭步冲上去,抽出佩刀,横刀格挡,挡在白无常身前,硬是接下阴天子的一击。
幽冥帝王的死气会灼伤魂体,饶是黑无常,硬接这一招也难免受伤,踉跄两步,跌跪下来。
但此时他来不及关注自己的伤势,恼火地回头,看向白无常,急道:“阿枭,你怎么了?你知道自己在干什么?”
“我知道。”白无常脸色极为难看,咬牙道,“我现在可……太知道了。”
阴天子厉声:“白骨笑,你是不是失心疯了?”
“我不是失心疯,我只是突然想明白了整件事情。”白无常盯着崔绝,眼神怨毒:“判官大人,好计策啊,好无情的计策啊哈哈。”
黑无常:“你在说什么?什么想明白了?”
“我想明白了,”白无常指向崔绝,“想明白了他为什么迟到。”
阴天子冷着脸解释:“我们迟到是因为在路上被魔主阻拦。”
“哈。”白无常大笑一声,吊起眼角看向他们,满脸嘲讽:“魔主?且不说魔主为何会阻拦你们,我想,就算没有魔主,也会有别的什么人,什么事,让你们无法及时赶来。”
黑无常虽然不知道崔绝和阴天子为什么没能及时来接应他们,但料想战况瞬息万变,即使是崔绝也不可能算无遗策,半路被拦阻导致贻误战机这种事情,他自己肯定也是不想看到的。
“阿枭,你冷静,”黑无常劝道,“这怎么会是判官的计策,这对他完全没有好处。”
白无常浑身倏地一僵,仿佛陡然被刺痛,抬眼看了他一眼,眼神疯狂而又凄楚,眼下的红痣在黎明前最迷蒙的微光下若隐若现,触目惊心。
对视一瞬,黑无常觉得心头有个剔透的琉璃球,刹那间被击得破碎。
“好处?”白无常苦涩地低语,“你就是他要的好处。”
“什么?”
“他要的,是你的不器炉,但你记忆被我封印,根本无法施展,而我,是绝对不会主动解开封印的。”白无常神情木然,哑着嗓子慢慢说下去,“所以他派我们来救妖王,他算准了德教圣公不会让妖王走脱,一定会全力追击,而我们被逼入绝境,那种情形下,我必舍命一搏,我死了,封印会松动,你就会……变回黑渊雪寄。”
黑无常皱眉:“他为什么要不器炉,他的佩剑好好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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