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母喜出望外,“好好好,那你开车小心点,雪天路滑。”
挂断电话,沈应扶了扶鼻梁上的眼镜,望着车外朦胧的路灯发了会呆,才踩下油门。
沈家。
林屏脸上带着笑容挂断电话,转头朝客厅喊道:“老沈,待会儿子回来,你不会说话就别说,小心又把儿子气走了。”
坐在沙发上看报纸的男人眉头皱成了川字型,“怎么?我养了他这么多年,还说不得了?上次我好说歹说,才说服老肖同意让他闺女来和沈应相亲,他怎么对人家的?仗着自己是心理学博士,了不得,把人家直接给说哭了。为这事,老肖在学校足足骂了我一个星期啊!我这张老脸往哪搁?”
“行了行了,你都快六十的人了,没几年就要退休,还在乎那点面子干什么?今晚我给你们备点酒,你好好和儿子谈谈,说不定他已经有心上人了呢。”林屏擦着手走出厨房。
“我和他没什么好谈的。”沈桦平气冲冲地把报纸往后翻了一页。
“我说你,真是茅坑里的石头,又臭又硬!那可是你儿子!”林屏气不打一处来,抬手把沈桦平手里的报纸抽走,裹成一圈朝他脑袋上敲,“你谈不谈?!谈不谈?”
“哎哟!夫人别打别打。”沈桦平连忙捂住脑袋,“我谈,谈还不行吗?”
沈家在燕城算不上什么富人,但也算是个高知家庭,沈桦平和林屏都是大学教授,作为独生子,沈应自然被沈父沈母寄予厚望。
不过也或许是因为家里管得太严,沈应从小不爱和家里交流,总是一副孤僻的样子,读到大学时更是一意孤行去了国外,直到三年前,读完博士之后才回国。
没有人知道他在国外经历了什么,不过回来之后性格倒是好多了,不再孤僻,性格开朗温和,也会主动交朋友。
尽管沈应最后没有选择沈桦平给他安排好的职业,成为一个老师,但有林屏在中间斡旋,一家人的关系也还算平衡。
但眼看他如今三十多了,还没有找女朋友的意思,沈桦平开始着急,连着给沈应找了几个相亲对象,都没有后文。
最近这一次更是过分,直接把相亲对象说得在家哭了一整夜。
这事一出,以后圈子里谁还敢让闺女和沈应相亲?
因此沈桦平才这么生气。
一个小时后,林屏刚好在盛最后一道菜时,便听到门铃声响起,“老沈,快去给儿子开门。”
沈桦平不耐烦地扔下手里的报纸,不情不愿去开门。
开门口,沈桦平甚至没有看沈应一眼,冷着脸转身继续朝沙发走去。
沈应也没有主动和他交流,把带回来的水果放在门口柜子上,打开鞋柜找到自己的拖鞋换好,然后把身上的大衣脱下来挂在门后的挂钩上。
端着菜从厨房出来,林屏便看到沈桦平又重新坐回了沙发上,沈应自己在门后挂衣服,登时横着眼朝沈桦平瞪去,但很快换了一副笑脸,“小应回来了,赶紧洗手坐下吃饭。”
“好。”沈应答应了一声,“妈,朋友给我带了些水果,我拿了点回来,待会你们尝尝。”
“行。”林屏眉开眼笑。
“什么水果家里买不到?非得等你拿回来?”沈桦平站起身,声音带刺。
沈应早就习惯了沈桦平的态度,也不怎么在意,却也没和他争论,径直朝洗手间走去。
看到沈应这样,沈桦平勃然大怒,“你这是为人子的态度吗?我从小就这样教你的……”
话说到这里戛然而止,林屏一脚踩在沈桦平脚上,疼得他表情扭曲。
“你刚才是怎么和我保证的?”林屏一脸不悦,“儿子好不容易回来一趟,你是不是非要让他和家里断绝关系才甘心?”
“他敢?!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只要他身体里流的是我沈桦平的血,就休想与我断绝关系!”沈桦平沉声道,“别以为读了几年洋书就了不起了,我……”
眼见他越说越激动,林屏又是一脚踹上去。
沈桦平痛得吸了口气,终于闭上嘴。
沈应自然听到了身后沈桦平的话,不过他唇角笑容都没变一下,慢条斯理洗干净手,当做什么也没听到一样走进餐厅。
饭桌上格外沉默,只有偶尔林屏会和沈应说两句话,其他再无动静。
期间林屏多次眼神示意沈桦平,然而沈桦平只当没有看见,根本没有主动缓和这段父子关系的意思。
林屏屡次示意不果,只得自己起身说道:“小应,前天你小叔弄了两瓶好酒来,要不你和你爸喝两杯吧。”
“不了,妈,我待会要开车,就不喝酒了。”沈应带着笑容应道。
“外面下着大雪,又这么晚了,开车也不安全,今晚在家里睡吧,你房间都收拾好了。”林屏劝说道。
沈应看了沈桦平一眼,“不了,我回去还要整理客户资料。”
见沈应都这么说了,林屏只得放弃劝说,毕竟工作重要。
气氛更尴尬了。
三人默默无言,又吃了一会,沈桦平突然说道:“明年把你的事务所关了吧,下学期我们学校要招聘心理学专业讲师,你来应聘,按照你的简历应该可以成功。”
“爸,我现在的工作挺好的。”沈应说道。
“好?好什么好?成天和精神病人接触,我看你自己都快成精神病了。”沈桦平皱着眉训斥,“哪家正常人三十多岁了还不成家的?我看就是你职业问题!”
“我一个人过也很好。”沈应放下筷子站起身,“我吃饱了,先回去了。”
“你给我站住!”沈桦平拍桌而起,语气更是怒不可遏。
沈应没有理会沈桦平的怒骂声,走到门边,换上鞋拿起大衣开门走了出去。
“你呀你!”林屏狠狠刮了沈桦平一眼,到厨房拿了点东西追了出去。
门外刮着风,沈应将衣服穿上,大步朝风雪中走去。
“小应!”
正当沈应准备上车时,身后传来林屏的喊声。
他回头,看着衣着单薄的母亲焦急地朝自己走来,眉头微微皱起,“妈,外面这么冷,你出来做什么?”
“我中午包了些饺子,你刚才没吃饱,拿回去煮着吃。”林屏冻得声音有些打颤,“你也别怪你爸,他就是那个性格,犟了一辈子了,拉不下脸面。”
“没事,我不怪他,你先回去吧。”沈应接过林屏递过来的饺子,“外面冷,你小心别冻着。”
“我不冷。”林屏搓了搓手,她眼神歉疚,“你小时候我们太忙,一直没有照顾过你,只知道给你提要求,疏忽了对你的照顾,是我们对不起你。现在你长大了,也有了自己的生活,但是我们到底是一家人,有什么事情就和妈妈说。”
“好。”
看着眼前带着温和笑意,却格外陌生的儿子,林屏有些恍惚。
她甚至都不知道,沈应是什么时候长成了现在这副样子的。
正如她所说,从沈应出生以来,他们所关注的,从来不是他的成长,而是他的学业。
林屏还记得,当年十七岁的沈应,在家里割腕自杀,被邻居送到医院,她和沈桦平正忙着开研讨会,治疗期间甚至都没去看他一眼。
直到他出院,两人才去接他,然而沈桦平出口就是指责与叱骂。
她当时忙了几天,太累,甚至没有帮他说一句话,任由沈桦平骂了他一路。
这两年,或许是退休清闲下来,林屏时不时会想起当时沈应的样子。
十七岁的少年,瘦得像路边随风飘摇的芦苇杆,面无表情,眼里满是麻木与空洞,就像一具没有生机的木偶。
现在想来,林屏心里都会忍不住抽痛。
当时那个少年,他该多绝望啊。
所以,他曾经才那么想要逃离他们吧。
事实证明,沈应逃离他们是正确的。
瞧,他现在多优秀。
只是,她醒悟得实在太晚了,作为父母,不管是她,还是沈桦平,无疑都是失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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