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厝没说话,背着他默默的把剩下的鞋子倒了沙,谢无声知道他这就是默认了。两个人穿上鞋,逃荒以来第一次背对背着躺下,他们今天没找到草根,只能饿着肚子入睡了。逃荒的人基本都睡的很早,睡眠会填饱一半的肚子。
洞口窸窸窣窣,谢无声猛的起来挡在了沈厝身前,沈厝慢了一拍,但也握住了放在身边的石头,夜晚并不安全,他们总是会遇到过戈壁上的动物,上次刚刚砸死了个毒蝎子,这次动静大的不像是鞋子。
谢无声整个人都绷了起来,随时做好了冲过去,让沈厝出去喊人的准备。
动静不断的门口传来了一声压的很低很低的呼唤:“小孩儿,小孩儿,”沈厝一下就松开了手,他扒在谢无声的肩头完外探去:“是今天那个大婶。”谢无声也听出来了,紧绷的手脚放松了一点,沈厝立马从他身后钻出来:“我去看看。”
谢无声连抓都没抓住这个泥鳅,他小脸一皱,立马跟了上去。
白天的那位大婶,捧着个裂了口子的碗,里面是浑浊的白汤,还支棱起了几根骨头,谢无声一靠近就嗅到了似有若无的肉香,大婶遮遮掩掩的拉着沈厝:“一点肉汤,兑了水了,我放了几根骨头给你,你自己多吃点。”
荒灾年间,一碗水都是恩情,更何况是还有骨头的肉汤,沈厝直勾勾的盯着那只破碗,大婶递过来碗的时候,他直接跪了下去,梆梆两下给她磕了两个头,大婶一边护着汤碗,一边按住沈厝:“你这傻孩子干什么,闹这么大动静,要是把别人吵醒了,你这碗汤水你都喝不上!”
沈厝立马直起腰,看了一眼依旧夜深人静的戈壁滩,小小的甜甜的喊人:“谢谢婶。”大婶摸了摸他的头发,把碗递给了他,沈厝伸出两只手捧着那只碗,这才注意到婶子身边跟了一个小妹妹,瘦瘦弱弱的,只有两只眼睛大的惊人,盯着沈厝手里的碗在落泪。
安静的,没有一丝声音。
沈厝犹豫了一下,又看了一眼身后的谢无声,不知该不该把这只碗递过去,婶子看出了他的意思,叹了口气把孩子抱在了怀里:“没事,你喝,这汤,是你妹妹的兔子,抱了一路了,实在是活不下去了,哎。”
小妹妹埋在娘亲的怀里哭了起来,她娘抱着她一颠一颠的哄着她:“等日子好了,娘再给你养,养一窝。”她一下一下拍着小姑娘,和世间所有的娘亲哄着襁褓里的婴儿一样哄着自己的女儿。
这么的温柔坚强,在绝望的夜里都显得静谧美好。
漆黑的夜里,一位娘亲抱着她的千金,两个小泥猴子站在一起静静的看着。
这只碗端进来,谢无声都罕见的没有多说什么,沈厝先给他灌了半碗,自己又喝完剩下的汤水,把骨头还有上面的碎肉一起包起来,碗立马变得干干净净,干净的连洗都不用洗,沈厝还是决定明天擦干净再还给那个大婶。
两个人并肩躺在了土地上。
躺了很久,月亮都照到了洞口的地上,外面安静的连风都停了下来,谢无声突然转身,蜷缩着埋进了沈厝的怀里,沈厝顺势抱住了他,他把身上的衣服往谢无声那边扯了扯,仿佛这点遮挡就能带给他温暖。
谢无声的脸贴在了温热的皮肤上,缓慢而有节奏的敲击声“咚,咚,咚咚。”敲击着他的耳朵,滚烫的液体骤然无声的落了下来,沈厝被烫的微微一颤。
“她为什么要爱那么多人。”
小孩子稚嫩的声音,说着不解的话。
他提出了每个人还是小孩子的时候,最疑惑的问题。
“我只爱她,她不能也只爱我吗?”
“她为什么要留在那个村子里?”
“她为什么,不和我一起走。”
比他还大一点的女孩,可以被娘亲抱着。
而他,一个小孩子在向另一个小孩子发问。
沈厝不知道该怎么回答这个问题,这个问题的复杂性就像是,明明他也是他爹娘的孩子,为什么爹爹喜欢哥哥,娘亲更爱妹妹,他做着家里最多的活计,讨好着家里的每个人,甚至出去连村子里的人都会夸他。
可为什么,他家里却没人心疼他。
甚至谢无声能不惊动任何人来带他逃跑,都得得益于他一直睡在厨房灶台旁的稻草上,薄薄的,比戈壁滩都好不到哪里去的稻草上。
谢无声问他,沈厝只能回答:“我不知道。”
他努力的想了,可是他只能回答:“我不知道。”
胸口愈发滚烫,他拥住谢无声,只以为他害怕:“我会保护你的。”
“那你会,永远陪着我吗?”
沈厝认真的想了想,然后诚实的又回答:“我不知道。”
谢无声骷髅一般干瘦的手臂锢住他的腰,把头靠在他的心口上,他咬了一下被他眼泪浸润的发烫的皮肤,听到沈厝吃痛的闷哼才松开嘴:“你爹娘不要你了,是我把你救出来的。”
“没有我,恩,你现在和那只兔子一样躺在汤锅里。”
“所以,你是我的。”
沈厝抱着他,找不到空隙去揉自己被咬痛的皮肉,逻辑又顺着他的话走到底回答他:“对。”
谢无声的眼泪从闭上的眼皮下奔涌而出:“······那你要永远陪着我。”
沈厝学着刚刚看到的那位母亲,一下一下生疏的拍着他的背:“好。”
这回答简单,沈厝觉得大概是没有诚意的,他似起誓又似允诺:“我永远陪着你,你放心的,我不会自己走的,又没有别人会要我。”
“只有你会要我。”
“我永远陪着你。”
第31章
今朝如旧31
他们一起经历了很多很多,很多那时候两个人都还不知道那叫苦难的事情。
也好在,他们并不知道那些意味着什么。
谢无声和沈厝是在昆仑脚下的一个城市落脚的,大地方的富有情况是两个小孩子没见识过的,还没入城,他们便被塞了三四个白花花的大馒头,那个好心的大婶还塞给沈厝一块皂角,让他带自己妹妹去洗个澡。
谢无声黝黑的脸都挡不住要溢出来的红,他憋不住羞愤的低喊:“我是男孩!”衣衫褴褛也挡不住他那张雌雄莫辨的小脸,大婶挽着篮子,抚掌而笑:“那更好了,城外小溪就能洗,快去洗洗吧,你都要变成小泥猴了。”
谢无声皱皱鼻尖,也嗅到了自己身上的酸腐味,他立马就低下头闭上了嘴,沈厝见他有三分不高兴,立马拿着那块皂角向大婶作揖:“谢谢,谢谢,我马上带弟,带他去洗。”大婶看着这两个小泥猴嘱咐:“这个,”她拿起皂角比划:“沾水在头发上多洗几遍,能去虱子,别舍不得用,不然真招上了,能咬得你们睡不着觉。”
其实他们两个并没有多脏,除去没有水的那段时间,每隔两三天天气好的时候,沈厝就会下水把两个人的衣服洗一洗,踩一踩,然后放到大石头上让太阳晒干,两个小孩子也赤条条的躺在草地上,太阳晒完正面晒后面。
可他们一来没有洗衣工具,二来小孩力气小,无论这衣服过多少遍水,每天为做伪装糊上去的泥巴也有意无意的散发着难闻的味道,谢无声更是天天臭着一张脸,被沈厝哄着骗着才肯往脸上蹭上一些。
沈厝每一次都发愁的想着该如何哄骗谢无声涂泥巴,明明谢无声样样都好,偏偏在这件事上倔强的出奇。
他们两个捏着那块珍贵的皂角,牵着手哒哒哒的就跑到这几天经常洗澡的小溪边了,那确实是一条小溪,不深,谢无声站进去只能到他的小腿,沈厝把皂角递给利落脱完衣服就下水的谢无声:“你先洗头发,身子在水里泡一泡,一会儿用上它就能洗得更干净。”
谢无声已经低下头,把发尾发黄的头发泡进溪里了,好在这是夏天,过了午后的天气也闷热的可以,倒是不用担心洗冷水澡感冒的事情,沈厝拿着衣服往下游走了几步,找了个不远不近的地方,捡了块石头就吭哧吭哧洗上了衣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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