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孩说完,抬起手里的杯子喝水。周斟注视他把水喝光,这才慢慢抿了两口。
“你的父亲多久回来?”
男孩惊讶地眨眨眼睛,不懂眼前男人为何一而再再而三纠缠这个问题。他脱掉皮夹克,里面是宽松的背心,消瘦的身体上也布满伤痕。男孩走到周斟面前,一只手勾住周斟脖子:“先生,你是担心会有人来吗,放心吧,不会有人来的。”
他踮起脚尖,凑到周斟耳边吹气:“爸爸不在家,先生来当我爸爸好不好?”
一个男妓。周斟默默想。他早该确定的。
为什么有一丝动摇?因为男孩可怜的模样,男孩的伤势,还是男孩说他也十七岁?
十七岁的周斟,跟随程郁去了部队。时间往前回溯一年,十六岁的他,从汽车旅馆离开,浑身血渍被夜晚的雨水冲刷,又被日出的太阳照射,一块块凝固在头发、皮肤与衣服上。他跌跌撞撞,无意间闯入一家巷子里的妓院。
他浑身带血,散发异于常人的煞气,所有人都惊恐站在原地,没人敢轰他走。片刻后,一个女人从后头走出来。
女人眼眶凹陷,手臂扎满针眼,带周斟进入后面的小屋,躺在床上。
周斟身形顿住了。
“怎么?”女人说,“放心,我没病。”
周斟没有动,眼睛低垂着。女人爬起来,粗糙的掌心轻抚周斟后背。
“我杀了人。”周斟哑着嗓子开口。
女人没有立即接腔。她慢慢抚摸周斟后背,过了片刻,懒洋洋说:“每个人都会死,不是生老病死,意外致死,就是被人杀死,没什么稀奇的。镇子上的货车杀死了我的丈夫跟儿子,你呢,你杀了谁?”
女人的态度漫不经心,仿佛世间一切秩序纲常都不再重要。周斟陷入她枯瘦的怀里,却觉得被一片柔软包裹,令意识混沌:“爸爸。”
女人抚摸的动作一停。
“我杀了爸爸。”
“……哦。”女人探出上半身,摸到床头柜的烟盒,点燃一根烟。她接着重新躺回床上,把周斟抱入怀中,“你妈妈呢?”
“不知道。”周斟眼神迷离,“我出生那天她就死了。”
女人吐出烟雾,望向怀抱着的漂亮少年:“小可怜,我来做你妈妈吧。”
周斟不再说话,婴儿般蜷缩起四肢,不知为何,他被强烈的睡意冲刷,倒头昏睡过去。
第二天,周斟留在了那家没有营业执照的妓院。直到两年后,女人器官衰竭。临死前,倒在周斟怀中,呼唤早已离世的孩子乳名。这次换周斟不停抚摸她,直到她睁着空洞的眼睛,在虚无中失去生命。
周斟带着女人的骨灰,寻找女人故乡。
两年里,每次女人注射完,麻木的神情就变得鲜艳与愉悦。她一遍遍告诉周斟,她来自某个小镇,她的房子在清澈的河流边,蓝色的窗户与门,房子外种植大片玫瑰。那时她过得好幸福,一家人其乐融融,丈夫与孩子都活着,没被货车意外碾压。
周斟找到了女人所说的边境小镇。整个镇子被暗物质污染,荒芜贫瘠,根本看不到人影。周斟坐在石头上,抱住骨灰盒,不知该去哪里。
这时,几个穿军装的人经过,其中一个收住脚步,目光越过正在说笑的同僚,直勾勾射向周斟。
“你是一个……哨兵?你能量场好强。”男人走过来惊异地说,高大身影遮挡了周斟视线。
周斟问对方:“你见过一栋在河边的房子吗,蓝色的窗户跟门,房间外旁种了很多很多玫瑰。”
男人说:“你说的地方或许有,但一定不是这里。”
“为什么?”
“因为这里——”男人顿了顿,“这里被暗物质污染,生物难以存活,几百年来都是这样。缺水,没有河流,土壤沙化,无法种植玫瑰。”
周斟怔怔睁大黑眸。
“我叫程郁,特战第九分队队长。”男人俯下身,冲周斟温和一笑,“你叫什么?”
记忆戛然而止。
周斟看着男孩:“你的伤是被父亲打的?”
听见周斟的话,男孩簌簌笑起来,攀住周斟脖子:“先生,你真可爱,没有什么爸爸呀!”
“那怎么受的伤?”
“这个啊,”男孩指了指脸上和身上的淤青,“赌博的是我啦!我赌输了,欠一屁股债,被追债的人打得半死。为了还高利贷,所以才卖屁股嘛。”
他说着,手指撩开周斟外套往里摸去:“先生你的衣服看起来好高级,你肯定很有钱吧。我会努力服侍你,多给我点小费呀。”
周斟按住他的手:“不必了。”
他突然觉得浑身燥热。
“可是你硬了啊!”男孩狡猾地眨动眼睛。说话时,热气一浪一浪打在周斟脖子上。周斟呼吸变得急促,体内血流都在加速。
“你给我喝了什么?”
“能让先生兴奋的东西罢了。”男孩的声音忽近忽远。
周斟看着他倒的水,看着他喝了自己那杯。他不耐烦地皱眉:“怎么做到的?”
“是杯子啊,”男孩笑道,“水没有问题,杯子有问题。”
“不过先生,你模样这样标致,我打心眼里愿意陪你度过美妙的一夜……”
周斟脸色瞬间阴沉至极。
他摧毁医疗室的设备,又依靠乔池的陪伴休息一阵,狂躁的情绪终于勉强平缓。然而此刻,他的能量场再次失控外涌。
周斟阴郁地看了男孩一眼。
男孩发出惨叫,膝盖瘫软跌倒在地,两条腿不停打哆嗦。周斟对男孩动用了哨兵的精神力——对于普通人类,这种强烈的压迫感是躯体难以承受的。
“啊啊啊!”男孩凄厉尖叫。
周斟黑瞳煞气腾腾,几乎决定杀掉这个愚弄他的男妓。他俯下身,扼住男孩纤细的脖颈,突然发现男孩滚落了恐惧的眼泪。泪水顺着被揍得淤青的面庞往下狼狈流淌。
男孩哭得稀里哗啦,如同待宰杀的牲畜,在地上绝望抽搐。
周斟目光聚焦,神色一点点冷静下来。
他后退两步,缓慢直起后背,收回自己碎裂的意识,转身离开眼前逼仄的地下室与哀泣的男妓。
第17章
夜深寒重。
周斟裹挟室外的凉气推开门,抬眼见梁拙扬站在玄关,眉头皱起来:“怎么还待在这里?”
不知从哪回来,从外套里散发一股劣质的香水气息。他似乎不太舒服,脱衣换鞋的动作有些不稳,为支撑身体,一只手不得不扶住玄关边柜。
周斟抓起外套,想要挂在衣帽钩上,挂了几下都没挂上去。梁拙扬一言不发伸出手,拿过衣服帮他挂上。周斟顿了顿,没看对方,转身径直走向餐厅。
没走几步,胳臂被握住,梁拙扬低声问:“你去哪了,现在才回来?”
“跟你没关系。”周斟挣脱梁拙扬。口干舌燥,燥热在体内堆积。他三步并做两步冲进餐厅,从冰箱里翻出一瓶冰水,拧开瓶盖大口大口吞咽。冰冷的液体灌入喉咙,顺食道涌入胃部,刺激得胃部都隐隐作痛。
喝得太急,不小心噎住,他弯腰猛烈咳嗽起来。
梁拙扬连忙走到旁边,拍打周斟发抖地后背。隔着薄薄针织衫触摸到周斟躯体,梁拙扬这才察觉,周斟的身体散发一种不正常的热意。
梁拙扬心下一沉,以为周斟发烧了,伸手要试周斟额温。掌心还没覆上,周斟蓦地抬眼,直勾勾看向梁拙扬。
梁拙扬耳膜嗡地一声。
之前两人在玄关,灯光昏暗,梁拙扬看不分明。此刻置身光线明亮的餐厅,周斟潮湿的眸子、发红的眼尾、沾水的嘴唇,清晰落入他的视线。
那个蜻蜓点水的吻浮现梁拙扬脑海。
整整一天,他不断回想,以至于越来越无法确定,究竟有没有发生的吻。
“周斟哥。”梁拙扬低哑地喊了声,却不知道为何要喊周斟。餐厅的空气变得浑浊,梁拙扬有些喘不过气来,胸口沉沉的、闷闷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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