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上和昨日一般起了雾,远处的路口渐渐传出极淡的灯光。
一道白色的身影站在松树下,长发和广袖被风吹起,白衣人静立,宛如尊雕塑。
“师兄!”问泽遗加快步子,脚踏在石阶上却依旧没响声。
“你怎么来了?”
他高举着灯,映照出兰山远万年不变的微笑模样,还有他浅淡不一的双瞳。
“和莳叶谷该谈的事忙完了,我得去藏书阁办些事。”
“这两日可还自在?”
“一切都好,师兄要我帮忙吗?”
兰山远摇头:“不必,一些小事而已。”
“行。”
问泽遗将手中更为明亮的灯笼递给兰山远:“看来师兄要走的夜路比我长,还是拿我的灯去吧。”
其实修炼到他们这种境界,黑夜白天都不会有分别。
但若前头的路敞亮,总归是能心情好些。
兰山远也不推拒,将手里已经略有熄灭的灯递给问泽遗。
“早些去休息。”
“知道了。”问泽遗接过那盏素雅的灯,“师兄也别忙得太晚了。”
“对了。”
他露出个笑:“还得多谢师兄愿意信我,肯把要紧事交给我来做。”
“我素来信你。”兰山远温声道。
问泽遗清楚自己之前恶贯满盈,只当兰山远在同他说漂亮话。
可当他转身离去,兰山远的神色隐没于薄雾,表情意味不明。
第14章 忏悔
日子一天天翻过,这是问泽遗在藏书阁的第五天。
“你若是再不保重身体,也别找我给你开药了!”
因为被谷雁锦厉声警告过一次,问泽遗不得已,把每日整理书籍的时长缩短到四个时辰。
眼瞧着明蜀依旧鬼祟,宗里流言蜚语尘嚣之上。
弟子们背地里在说尘堰的病越来越严重,已经到了癔症的程度。
问泽遗也留了心眼,愈发地防备起明蜀。
他不信尘堰让明蜀每日跟着,就只是为找他不快。
整理的任务已经临近尾声,他这几天放慢了动作,开始查找秘籍中有关魔性记载的部分。
这类典籍多半都是医书,毕竟数万万年来,因为各种原因堕魔的修士数不胜数,有不少药修潜心研究魔性,并且对此颇为建树。
在一堆晦涩高深的书籍里,问泽遗找到了个很贴切的比喻,和他当下境遇基本吻合 。
古籍里记载,如果将修士原本的修为比做白水,魔性功法就是往里头加了茶。
只要茶叶不去除,哪怕茶汤变多、替换掉水,都是无济于事的。
越看,问泽遗的心越往下沉。
原主变强心切,找的魔功千奇百怪又多又杂,想要化解体内魔功,还需要他花大量时间去研究和了解。
可他只剩下三年命了,哪来的大量时间。
【宿主,炮灰生存的难度就是很高,您加油嘛!】
可就算问系统,想省电的系统也说不出个破局的所以然,每次都是些鼓励的话。
问泽遗合上医术。
既然本暂且难治,那就明日接着寻治标的办法。
能多拖一年就多活一年,只要活着,怎么都是赚的。
他边想着,手边搭上未整理的书堆。
温热指尖触碰到一本破破烂烂的典籍,问泽遗瞬间感受到股难以忽视的炽热。
垂眸,入目是金红的火焰。
好端端的书竟然在自焚,而且已经烧了小半本。
瞳孔微缩,问泽遗连忙抓起那本燃烧着的书,让它远离书堆。
他是火灵根,所以根本不怕火烤,但其他脆弱的书籍就说不准了。
哪怕他动作已经够快,还是有堆叠在最上的两本书受到牵连。
好巧不巧,其中一本被殃及的书似乎还是讲去除魔性的。
问泽遗想用内力压制住火焰,保存下证据,可手中的书不正常地灼烧着,转瞬化成了灰烬。
显然是有人动了手脚。
幸亏堆着的书不是最珍贵的那批,损失也算不上惨重。
问泽遗将手中残存的灰烬收集,随后佯装若无其事,退回桌边闭眼假寐。
他不着急,有的是人急。
还没过去一个时辰,外头的人就坐不住了。
内阁的门轰然打开,兰山远和谷雁锦都到了,而明蜀自然也跟在他们身后。
兰山远的态度不好琢磨,可谷雁锦看着还带了起床气,她表情十分不耐,像是被强拉过来的。
“什么事?”问泽遗假装懵懂无知。
“回副宗主,我闻到里头有纸灰的味,可又进不来。”明蜀转着眼珠。
“怕是典籍着火,您再遇到什么危险,所以自作主张喊来了宗主。”
谷雁锦迷迷糊糊睁开眼,不满地扫了眼明蜀。
既然只要宗主来,大呼小叫把她也连带上,是为扰她清梦吗?
本来谷雁锦就被尘堰的病烦得焦头烂额,这下更是没了好脸色。
“真是好鼻子,确实莫名有几本书起火,但火烧的时间很短。”
问泽遗将被殃及的书摊开放在众人面前,随后打开布包,露出里头已经被烧成灰的经书。
兰山远接过布包,端详了半晌。
书烧得太彻底,压根看不出上面是不是被动过手脚。
“应当是意外。”
他沉吟片刻:“也不是要紧事,其他典籍没大碍就好。”
此话一出,谷雁锦打哈欠的动作都僵住了,脸上表情耐人寻味。
虽然她也不信是问泽遗闲着没事烧书玩,但宗主这话也太偏心了些。
再怎么说,这三本书都够有些小宗门一月开销了。
“怎么会?”明蜀见兰山远想要轻拿轻放,险些急眼,“典籍放在内阁,按理来说.......”
发现其他人都在看他,明蜀气焰变弱,讪讪小声道:“我师尊说,内阁的书都很安全,不会无缘无故自焚。”
谷雁锦在心里翻了个白眼。
明眼人都知道兰山远不想追究问泽遗,就他好似还长着嘴,一个弟子妄议副宗主。
“明蜀说得也是。”
明蜀的态度反倒正中问泽遗下怀。
他勾唇:“的确应该彻查清楚,不能因为我是副宗主就例外。”
“省得到时候,有人觉得是宗主在包庇我,给宗主招事。”
“可以,你打算怎么查?”
兰山远认真看向问泽遗。
“其实也不麻烦,直接看这几日藏书阁发生了什么就好。”
问泽遗的话一出口,除去兰山远,几人脸色皆变。
兰山远眼中兴味转瞬即逝。
他没有信错人。
“内阁没有寻踪镜,所以我从寝居里取了一个,用于记录这几日清点经卷的流程,以防出现纰漏。”
问泽遗的右手还缠着黑色的蛟绡,他手指清点,原本拜访砚台的地方立刻出现了镜面混浊的法器。
法器正面闪过流光,又瞬间变得清晰。
寻踪镜只能记录近五日的内容,但也已经足够了。
他将寻踪镜捧给兰山远,恭敬道:“请大师兄过目,好揪出幕后黑手 。”
早就知道明蜀手脚不干净,虽然有玉牌才能进入内阁,但他若是受到尘堰指点,完全可以使用尘堰的玉牌浑水摸鱼。
所以问泽遗多留了一层心,寻踪镜的位置恰好能把书堆、书桌都完整拍入。
只要是尘堰动的手脚,一定有迹可循。
兰山远也很上道:“我定然会彻查清楚。”
再看明蜀,他已经没刚才那般活络,反倒是副如丧考批的模样。
现在的明蜀怕是吓一吓都能招出罪过,但问泽遗饶有兴趣收回模样,不再逼问。
希望尘堰的爱徒被抓,他还能安稳养病。
而他因为避嫌,只能悠哉悠哉回小居补觉,收获了也想回去休息的谷雁锦嫉妒的目光。
嫌犯还这么逍遥,问泽遗怕是独一份了。
尘堰神隐了好多天,这时候倒是动作很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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