咔哒一声轻响, 就像在三个人心里落了某道锁。
火化间里很冷,这里的尸体都在等待火化, 它们被火化工人塞进格炉。
格炉就像是层叠累放的简易棺材,不过炉门是金属制的, 当需要火化尸体时, 就把尸体柜从格炉中抽出, 将尸体放进去,再推回格炉, 格炉内可以点火焚烧,烧尽之后打开格炉,将骨渣骨灰搜集起来, 作为残存念想交给家属。
尽管是一个经常生火的地方, 但大抵由于燃料是尸体的缘故,屋子里冷嗖嗖的。
周秦打了个寒颤, 尤异站在他旁边, 面无表情。
梅轻怡按照殡仪馆人员给的号数寻找, 边找边说:“二叔说他死后, 要立即火化, 法医做了尸检, 查不出指纹之类的有效证据,我按照二叔遗愿,希望他能尽快火化。所以……”
梅轻怡在3-2号炉前停住:“就送过来了。”
“今天早上火化工听见这里边有动静,”梅轻怡面色凝重,“他打开炉子,发现二叔的尸体变成了一条手臂。”
3-2号炉门应声开启,梅轻怡抓住把手,一把将尸床抽出。
只见一条切口平整的胳膊横置其上,手臂破碎,就像挨了乱刀,破烂的皮肉下露出臂骨。
血水差不多流尽了,因此皮肉都泛出惨白。几缕不长的头发丝缠绕在五根手指头上,大拇指还戴着一枚绿玉戒指。
梅轻怡一眼就认出来,那是在古尸里养出的血玉。
梅学成年轻时下墓,从一具西周贵族女尸嘴里获得了扳指样的口殓,那口殓碧绿含血,已然是上好的血玉。
就是这枚质地上佳的绿玉扳指。
梅轻怡确信:“这是二叔的手。”他比划了一下,续道:“左手。”
“所以,”周秦试图将眼前的复杂情况简化下来,“你二叔的尸体,变成了他的左手。是这个意思吗?”
“……”梅轻怡沉默,沉默就是默认。
“尤大师怎么看?”周秦回头问,这事情太怪异了,他没什么头绪。
尤异看了看那条支离破碎的左臂,又瞅了瞅五指上缠绕的粗硬发丝,最后视线定格在血玉扳指上。
金蚕跳出来,梅轻怡惊讶:“这是金蚕?”
金灿灿的胖虫摇晃屁股,蠕动到扳指前。
众人肉眼可见那条手臂动了动,接着,在周秦和梅轻怡惊悚的目光中,金蚕一口吞住携带血玉扳指的大拇指。
“尤异,”梅轻怡愕然,“这是做什么?”
周秦摇头,示意他安静。
幸好金蚕没有就地取食的打算,它吐了梅学成的手指头,胖墩墩的身子极其灵活,一跃而上跳到尤异肩头,蹭了蹭他的耳根。
周秦有点想把那条虫换成自己。
金蚕钻进尤异衣服里,消失了。
两道目光齐刷刷盯住尤异。
“替身术。”尤异说:“砍了自己的手臂作为替身。”
因为替身的血肉都来自于原主本人,所以警方在验DNA时,验出的尸体身份就是梅学成。
而替身遭受的伤害,也原原本本地浮现在这条手臂上。
梅轻怡虽然是扶乩师,但像这种情况,他也是闻所未闻、见所未见,一条手臂变成了一具尸体,怎么听怎么像鬼故事。
周秦看着他惊骇的表情,简直和当初少不经事的自己如出一辙,顺嘴揶揄道:“没见过鬼吧,瞧瞧,给孩子长见识了。这焚尸炉里,就有鬼哦。”
更长见识的还在后边。
周秦这个人,三处有名的乌鸦嘴,说好的那是绝对不灵,说坏的说啥啥准。
他揶揄梅轻怡的鬼话还挂在嘴边,格炉里就传出响动。
尤异瞥了周秦一眼,周秦默默比了个嘴上拉链。
梅轻怡浑身汗毛倒竖,他竖起耳朵,目光投向头顶的4-1,扬了扬下巴。
周秦正要上手,拉开格炉看看究竟是何方神圣,又一阵叽里咕噜的动静。
那声音就像有什么东西被困住了,不停地挣扎,撞击金属床面,撞击声越来越大。
紧接着,接二连三的动静响彻焚尸炉。
“投胎吧周处,”梅轻怡幽幽地说,“别和乌鸦做兄弟了。”
周•乌鸦嘴•秦举起双手。
标号4-1的格炉率先撞开,一声巨响,尸床弹出炉门,紧接着,上面那东西翻了个身,重重掉落在地,就摔在梅轻怡脚边,糊了他一脸尸液和碎肉。
梅轻怡脸都白了,迅速退后,胡乱抹去脸上的肉渣和腐水。
那是一具已经开始腐烂的尸体,整张脸都烂了,布满微生物腐蚀后的水泡,它的眼瞳惨白,直直地盯住他们。
因为肌肉腐坏,骨骼失去支撑,下巴不受控制地脱落,张大的嘴里不断涌出蛆虫。
尸体朝他们伸出腐烂的手臂,尽管已经看不出它的表情,但三人百分百确定,那玩意儿不怀好意。
蛆虫不断从它身上抖落,随着尸体的动作,抖落的越来越多。尸体一脚踩上去,啪叽,踩烂了一片。
梅轻怡难以控制干呕。
金蚕重新跳上尤异肩头,跃跃欲试,尤异低声喝道:“这个不能吃。”
胖虫蔫蔫地钻回去。
旁边的周秦瞥了他一眼,心念电转,为什么不能吃这个?因为是人?
……的确,吃人太突破道德下限了。
“3-3开了!”梅轻怡铁青着脸提醒。
周秦抓上尤异,缓步后退:“2-3也开了。”
周秦退到焚尸间门边,伸手拉门,打不开!他神色一凛:“锁上了。”
梅轻怡冲过来,抬脚踹门,这门跟铁铸的一样,纹丝不动,梅轻怡拍门大喊:“来人,诈尸了!快开门!”
他透过门上格窗向外打量,走廊空荡荡,别说人了,连根鸟毛都没有,一片诡异死寂。
所有房门都紧紧关闭,走廊向远处延伸,越来越小,缩成黑暗中的一个点,然后消失。
梅轻怡当时第一反应,什么异度空间?!
他后背直发凉。
尸体越来越多的摔到地面,难以言喻的恶臭四散蔓延,碎肉和腐液溅得到处都是,墙面、桌腿、炉脚、三人身上。
梅轻怡满眼都写着惊恐,他见过很多死人、各种各样的死法,但没见过死了还诈尸,而且诈得这么恐怖的——
内脏和脑浆摔得到处都是,淡黄、浓白、暗红混杂,像一锅臭不可闻的腐尸大杂烩。
有具女尸被自己肚子里流出的肠子缠住,它伸出两手,白骨上挂着碎肉,拔断肠子,肠液哗得泼出来,它甩开烂掉的肠肉,再次向三人逼近。
“怎么办?”梅轻怡一点也不想碰这些怪物。
周秦也不想,没有人想,实在太恶心了。比起恐怖,更多的是恶心。
连周秦这种心大的都一阵反胃,这些尸体生动地构成了如何恶心人大全。
梅轻怡呕出了胃液,脸色一阵青一阵白。
情急之下,周秦灵机一动:“你们说这些东西,像不像那个。”
梅轻怡快昏过去了:“哪个?”
“丧尸。”周秦握住尤异的手臂,抬脚踹开逼近的女尸。
没有刀的异崽战斗力约等于零,按尤异的话说就是,能用武器为什么要用手脚,而且这些玩意儿过于恶心,尤异绝对不会碰。
周秦把尤异往身后一拉,扫堂腿踢开两具男尸。
蛆虫、碎肉、尸液顿时像臭弹爆开,那一下冲击力太强,周秦险些被熏晕过去。
幸好尤异扶了他一把。
几只蛆虫洒到周秦和梅轻怡身上,梅轻怡控制不住地尖叫:“我洁癖啊哥!!”
周秦歉疚地耸了下肩膀,下一脚照踹不误。
梅轻怡都快麻木了,一脸你再踹爆尸体我就死给你看。
被踹爆的尸块零七八落,在地上蠕动,复原。
梅轻怡像只尖叫鸡:“啊啊啊——”
周秦:“冷静点你好歹是个巫师!”
梅轻怡:“啊啊啊又爆了虫子啊啊啊妈妈救命啊呜呜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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