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祁艰难地睁开眼,用尽全身力气坐起来。借着幽微的月光,缓慢地眨眼,打探此时身处的环境。
此处应当是某种野兽的洞穴,不高,也许都不够一个人直立行走。不过他就算想站起来走两步,也是有心无力。
五脏六腑都在痛苦扭曲地叫嚣着,气若游丝的白祁靠着山洞岩壁,缓缓活动了下五指。
滴答——
一滴冰凉的水珠落到白祁脸上,沿着面颊徐徐滑落。白祁本欲抬手拂去水珠,指腹沾到水滴,不由得含进嘴里微微解渴。
白祁无力地垂手苦笑,想他出身名门,自小养尊处优,只因与父亲几句口角,便赌气离家出走闯荡江湖,今日却落得这般凄惨下场。
影影绰绰的月光洒在泥土地上,遥望着那依稀重影的明月,白祁情不自禁在心中默默念起诗句,无一不是有关思乡。
正当白祁无休无止地感伤着对影成三人时,一轮巨大的蓬勃黑影,悄无声息地出现在洞口,将月光堵得水泄不通。
目之所及又只剩下彻底的黑暗。
唯有两颗金色的眼珠,在黑夜中熠熠生辉。
白祁这才发觉这匹巨狼的与众不同之处。
机智过人也就罢了,但一般的狼都是眼白居多,因此世人常说“白眼狼”一词,但眼前这位,瞳孔却圆咕隆咚的,像狗一样。
当然,不说家养的狗,比起寻常野狗也是凶悍狠毒到不知道哪里去了。
白祁听到一声舔舌的声响,巨狼卷着狭长血红的舌头,紧紧盯着他,流下几滴哈喇子。
……对他垂涎欲滴。
白祁后知后觉对当前的现状感到费解。
没听说过狼有圈养畜牧的习惯,眼前这位显然也并非吃素的善类,那自己此刻为什么还能全须全尾地活着?
正疑惑着,巨狼屈身探头,一颗硕大的狼脑袋凑近他右侧肩膀。白祁紧张得呼吸骤停,浑身僵硬。
巨狼拱鼻嗅嗅,湿润炽热的舌头碰到他肩头的伤口,将冒出的血液舔舐干净。
只一瞬间,白祁就全身爬满了汗,仿佛与阎王擦身而过。短短须臾所经历的恐惧与后怕,是迄今为止一生的总和。
獦狚意犹未尽地发出啧啧咂舌的声响,似挑衅,又似挑逗。
天光微熹,白祁苟延残喘地靠着山壁,与巨狼无声僵持对峙。
哪怕胜算不高,但他完好的左臂掩在身后,悄悄摸摸捏住了一块碎石子,分量不大,但有一个锋利的尖角。虽不足以刺穿心脏,但要是发挥得当,扎穿个眼珠也不是不可能,也许能趁此拼出一线生机。
白祁偷偷瞄了一眼那狼的眼睛。
清澄而又晶莹的两颗眼珠,如果是什么宝石,论成色通透度一定是价值连城的宝贝。
可惜了。
敌不动我不动,半晌过去,白祁支撑不住又昏昏沉沉半寐过去。
恍恍惚惚间,睁不开眼的白祁感觉到巨狼又凑近闻了闻他,周身顿时被温暖的气流环绕,但没持续多久,马上又被空寂的山风吹散,只剩下一阵冷意。
白祁不知道第几次从昏迷中苏醒,天光已经完全大亮了。
他看见一绺绺攀附山洞垂下的地锦,从叶片缝隙中隐约能窥见外边的地貌。山洞入口还掩着其他野花野草,密集程度不像是自然生长分布,而像是有人刻意栽培过。
白祁心生异样,巨狼野居穴处并不奇怪,但这般隐蔽小心地伪装遮盖,却像是只有人能干出来的事了。
难道……这狼是什么修炼成精的妖怪,又或者,自古就有山神的传说……
不对。
白祁晃晃脑袋清空思绪,追究那狼是妖是怪有何用处,此时不见那巨狼的踪迹,不正是逃跑的好机会吗?
想着,白祁忍痛直起身体,极为缓慢地一点一点往外爬。马上就要照见曙光,却突然降下一道晴天霹雳,那天杀的黑毛团由远及近,不期而至。
似乎是刚进完食,嘴边的黑毛黏着一连串鲜红的血滴,一滴,两滴,还在往下掉。
待那团精神抖擞的毛团飞奔袭近,白祁才看清,狼嘴里漏出的红彤彤的玩意并非血迹,而是一串红色野果。
獦狚一溜烟跑到白祁跟前,张口把叼着的野果吐到地上,连枝带叶的果子滚到了白祁脚边。
这些野果被叼了一路,难免有些损伤破皮,黏糊的汁液流了出来。
不过白祁并不嫌弃,甚至涌起一丝异想天开的欣喜,难道真的遇到好心的山神了?
白祁不及多想,伸手就拾起一颗野果,随手在衣服上抹了下,送到嘴边。
獦狚见状,嗷地嚎了一声,抬起一只前爪,唰一下将他手里的果子打掉。
眼睁睁地看着野果滚到地上沾上泥土,白祁灰心地想,果然是他的痴心妄想。
这狼并非送野果给他吃,而是……要和自己放在一起荤素搭配?
想到这一层,白祁气笑了。
然而,巨狼自己也并不吃,而是又一次用狼爪小心地将野果拨向他,随后静静地凝视等待。
白祁莫名其妙再次捡起一颗,注意力却放在獦狚脸上。
虽然在这么一团黑毛上辨认表情难乎其难,但眼下他也只能尽力揣测这头掌握他生杀大权的昏君。
果子刚凑到嘴边,獦狚就低嚎一声,这回白祁学乖了,在狼巴掌扇上来前,赶紧主动将手里的果子扔了。
自己不吃,也不让他吃,但又要拿到他面前放着。重复试探几次后,白祁彻底麻木了,不再打野果的主意。
巨狼却愈发急躁,拍拍他,又将野果拨来拨去糟蹋得不成样子。
白祁懒懒一抬眼皮,心想,死也还是给个痛快的好。
獦狚毛毛躁躁地将三五颗野果拢到一块儿,然后,毛茸茸的大掌倏然拍下,使新鲜野果死无全尸,如此还不肯罢休,又狠狠踩踏汁水四溅的果肉,直到烂成一摊形状惨烈的糊糊。
“……”
诚然,白祁愿意承认自己技不如人(狼),现下是狼为刀俎我为鱼肉,但也不堪忍受这份折辱。
这狼是跟谁学的杀鸡儆猴,虐待俘虏啊!
白祁心中激愤难当,不愿再多瞧这畜生一眼,撇过脸去,却意外印证了早前的猜测。
洞穴内部更深处,光透进来才得以看清,一口铁锅架在石块垒成的土灶上,点着微弱炭火。离柴火堆不远,还用干草树叶铺了一个简陋的卧榻。
白祁正看得出神,身后忽然传来一阵轻快浮躁的脚步声,很不稳重。
未见其人,先闻其声。
“毛毛!你没有偷吃吧!”
毛毛……是在叫那个黑毛团吗?
白祁转过头去,探查来人。
女孩约莫十一二岁,衣衫褴褛,齐肩短发披散着,脚上踩着一双用藤蔓与树皮粗粗编织的草鞋,露出黑黑的脚趾。
要说叫花子,倒也不至于,肤色虽不白嫩,却也干干净净,透着一股健康的气色。
白祁惴惴端详着。不知道哪来的野孩子,又和这戏弄人的野狼是什么关系。
“你醒了?伤口还疼吗,怎么不上药?”女孩眨着大眼睛问。
白祁环顾四周,不明白她口中的药位于何处。来回扫过两圈,只有地上那些烂糟糟的野果。
果然,女孩蹲下从中拣出果核,开口道:“这果子红彤彤的真好看对吧,虽然果肉有毒不能吃,但是果仁晒干磨成粉,是上好的止血药材,眼下只好将就些了。”
说完,她将零零散散的果核收集到一块,用硬石杵了几下,破出其中的果仁,又将果仁碾得粉碎,将颗粒粗糙的粉末撒到白祈肩头。
“嘶——”白祁顿时瞪大了眼,咬紧牙关。
为他料理完伤口,女孩转身摸了一把乖乖蹲坐着的大黑狼,低声絮语几句。
白祁隔得远,没能听清。不过,应该不必担心性命安全了,暗暗松下一口气。
很快又想到,难道之前,那只脾气古怪的黑狼是在为他示范如何上药吗?而他半天不得其意,在狼眼中看来,岂不是成了愚不可及?
说到底,一个豆蔻少女,一个嗜血野兽,为什么会这么诡异的和睦共处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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