崔颀似已与妻子传音商量好,见她加入战局,也并不意外,只转身对众修士道:“还请诸位暂先避让。”
又看了看楚玉洲。
楚玉洲见状,心知他多半是要施展崔氏家传的符阵,点了点头,命弟子取来了那张二十四阵图,接过阵图将其展开,掐诀念了几声,注入灵力,但见那卷轴颤了颤,画卷上的几道古怪符文渐渐变了颜色,形状也发生了变化,从四面开口变成了一个环形。
那环形符文一出现,周遭的地面上竟然也出现了一样闪着青光的符文,楚玉洲道:“诸位,切勿离开阵图所护持的范围。”
崔颀见状,这才取出三张符纸,咬破指尖挥划后,捏在两指之间念了几句,便将符纸掷出。
三张符纸哗啦啦破空而去,却是朝着不同的方向,分别是葛老剑主、霞夫人、云燃三人——
这三道符的效果,各有不同,在葛老剑主的身上,似乎并无什么影响和变化,云燃原本略渐黯淡的剑光却重新锐利明亮了起来,在霞夫人身上,则最为明显,她初入战局,方才本还有些无法插入葛老剑主的与云燃缠斗之中,符光加身后,却忽然如有神助一般,剑意剑招俱凌厉敏捷了不少,总能挑中葛老剑主来不及回护弱点之时,袭他颈项,逼得葛老剑主在她与云燃之间,渐渐显得左右支绌起来。
显然,崔颀同她这样的配合,早已经不是第一次。
“贺兰庭”御剑站在不远处,周遭笼罩着一层若隐若现的浅青色灵光,见状却是半点不惧,显然是有所倚仗。
果然葛老剑主落于下风后,他便又优哉游哉的从腰侧取了那个银铃下来。
见他又要动那诡异铃铛,众人心下都大觉不妙。
但偏偏“贺兰庭”有那件天阶法宝相助,此刻他们连近身都不得,如何阻止他摇铃?
沈忆寒心念电转,取了鸾鸳凑到唇边,道:“师弟,水云篇第十八。”
妙音宗宗门所传乐经,依照曲风意境,分为四篇,分别是飞鸾篇、奔潮篇、水云篇与雾海篇。
四篇乐经,两静两动,合起来便是“飞鸾奔潮,水云雾海”。
水云篇是静篇其一,大都是些清心明神的曲子,以修心养性为主,基本不具备什么杀伤力。
此时此刻,奏水云篇的曲子,怎么想都好像并无太大意义。
但常歌笑并未多问什么,只取了法器,便抱在怀中轻拨起琴弦,沈忆寒随后而奏,笛音穿插在清泉落响似的琵琶声中,像是流淌的水。
贺兰庭听见这交奏的曲声,大约觉得莫名,远远朝这边望了一眼。
然而他摇动银铃时,那铃声却不可避免的落入了曲声之中,原本疾而快的银铃声在这首曲子里,却像变了个味,似被稀释了一般,显得缓淡下来,葛老剑主听得铃声,动作略顿了顿,却并未像先前贺兰庭每次摇动银铃后那般立刻做出反应。
就是这么一顿的功夫间,葛老剑主已彻底落于下风。
“贺兰庭”放下了手中的银铃,远远朝着沈忆寒与常歌笑望来,忽然笑道:“倒是我小看了你,沈宗主,不想你还有这般的急智。”
沈忆寒淡淡道:“算不上什么急智,修韵改曲,不过是妙音宗弟子的基本功罢了。”
“贺兰庭”闻言,勾了勾唇角,转目看向葛老剑主道:“好吧……既如此,我可也没别的法子了,只是……总得帮帮我的好师尊不是?”
“取出来吧。”
他此话一落,底下众修士都是眼皮子一跳,心觉不妙,各自紧紧攥住了兵刃法器,以为他又要祭出什么法宝,纷纷准备迎敌。
然而贺兰庭却没什么动作。
有动作的是葛老剑主——
尸傀儡一身黑袍,因此众修士先前也都并未留意到他身后黑袍中还藏着什么,此刻才见他忽然从背后抽出一把寒光闪动的长剑。
昆吾众剑修见了那剑,顿时愣在原地,半晌,才有弟子咽了口唾沫,道:“……那是不是神剑昆吾?”
“贺兰庭”笑道:“不错,正是‘昆吾’。”
他似挑衅又似玩笑一般看向沉秋剑主,饶有兴味道:“师兄,你说师尊生前做梦都想着,要这把剑认他为主,如今此剑虽不能认他为主,却也供他驱策了,他是不是高兴得很呢?”
沉秋剑主哑声道:“……你这个畜生。”
语罢,便拔剑点足朝贺兰庭飞去。
楚玉洲惊道:“乔师兄,不可冲……”
“动”字还未说完,“昆吾”的剑压已经随着葛老剑主挥出的一道剑罡如海浪般荡开,霞夫人动作一窒,虽勉强躲开了那道剑罡,却仍被剑压震得面色惨白,噗得喷出一口血来,脚下不稳,如断线的风筝般扑簌簌从半空中朝下落去。
崔颀急声道:“敏敏!”便朝她落下的方向飞去。
沉秋剑主却不似霞夫人那般幸运,本来就要近了“贺兰庭”的身,却猝不及防迎面而来一道剑罡,他躲避不及,竟然硬生生被那剑罡削去了半边身子,连疼痛的惨叫都没来得及发出,便朝下落去。
几个沉秋峰弟子发出一声惊呼,似想要如崔颀一般飞过去接住自己师尊,但昆吾的剑压却很快扩散开来,此剑的威压不同于寻常之剑,寻常灵剑的剑压能够释放,多是因为主人。
换言之主人所修剑意如何,灵剑便释放怎样的剑压,灵剑只是一个媒介,本身与剑压关联不大,顶多和主人心意契合的灵剑,释放出的剑压更为稠厚罢了。
但昆吾不同——
此剑以当年十七位初代昆吾剑主,生平领悟最强的一道剑意,锻其形骨而成,十七道不同的剑意从未真正的离开“昆吾”,而是与此剑融为一体,这柄剑又跟随初代登阳剑主,在灵墟之战中诛魔无数,若说寻常灵剑的剑压不过是风、是气,“昆吾”的剑压却犹如实质,如巨浪一般,能压得人真元凝滞,窒息一样喘不过气。
不需要主人,“昆吾”自己便已经能释放寻常剑修毕生也无法拥有的剑意与剑压。
一时间与葛老剑主交手的,只剩下了云燃一个。
云燃显然也受到了剑压冲击,嘴角溢出一缕血丝,动作却并未有半分停顿。
蘅芜剑光如血,不仅未缓攻势,反倒好似更疾、更狠了几分。
沈忆寒后脑一阵眩晕,胸口闷痛,喉间腥甜,勉力调息数息后,才好容易缓和了些,看着云燃的样子,心下隐约觉得不安,他若记得不错,登阳剑剑光虽为赤色,却更偏近燃烧的火,而不该是此刻云燃剑下这样如血似的殷红。
阿燃的状态很不对——
魔纹已经攀爬到了他的下颔。
少了霞夫人相助,昆吾的剑压巨浪般压得人喘不过气、咫尺可觉,云燃却好像愈战愈勇,不仅分毫未落下风,竟隐隐有开始压制对方的迹象。
数招过后,胜负终于分晓。
蘅芜的剑光如血色弦月,等众人看清发生了什么后,那尸傀儡已然身首异处了。
众修士都有些回不过神,半晌,才有人半是怔愣、半是恍惚道:“云……云真人胜了?”
然而一切却还未结束。
云燃没有去管身首异处的葛老剑主,也没有去管从他手中落下的神剑昆吾,而是径自转目望向了“贺兰庭”。
血红的剑罡如切豆腐一般,将遮天覆日伞的青色宝光轻而易举的切开,原本坚不可摧的防御竟然就这样毁于一旦。
那是天阶法宝的防线,人族炼器师能触摸到的几乎最高的防线——
别说旁人,连沈忆寒几乎也看得呆住了。
云燃一把拽住了“贺兰庭”的衣襟,暗红色满布魔纹的瞳孔在他脸上顿了顿,好像没看到他惨白的脸色、嘴角的血迹,便拎着他落回了下方白河城中的长街上,沈忆寒面前。
云燃道:“抓回来了,活的。”
他一边说着,暗红的魔纹一边顺着他线条锐利的面颊寸寸向上攀爬,离奇的是,魔纹只蔓延了云燃的半边脸颊,另外一边却是干干净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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