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鬼异闻录(11)
“你认为,母亲不会伤害自己的孩子?”老人思绪飘远,“那时她可能害怕小儿子会被与山鬼为伍的章小童伤害;又或者,她认为自己的小童早已被邪祟上身了。没有人知道她在想什么。她利用章小童对她的信任,把他抓住送到了祠堂,请求村里人处决他。”
江袅问当时穆少何在哪里。
老人家说,他送一个女人出山去了。
“那是刘产婆家拐来的媳妇,被章小童他们救了,为了让她安全离开,不被村里人抓回去,章小童让穆少何送她。虽然穆少何不乐意,但还是听他的话,去了。谁知这一去,就出事了。”
“”章小童被押到祠堂,村民们都要处死他,这时候,周冬草出来,将几日前的事情一五一十说出来。
有村民说不能因为他救了周夏至,就放任一个跟山鬼接触的孩子随意出入大杨村。
周冬草说让他别回村子就好了。他看向默默不言的章小童,以及一旁面无表情的四月嫂,想来章小童也不想留在村里了。
可是大家都不同意,还说周冬草,人家四月嫂都大义灭亲了,你怎么就这么叽叽歪歪呢。”
老人家说得喉咙有点干,从地上拿起一个陶瓷杯,喝了几口水,继续道:“周冬草见现场越来越无法控制,便将章小童血的功效说出来,因此说明他绝对不会被邪祟上身。”
江袅明白了:“那时候他在烧水中途折返,躲在后面偷看章小童他们!”
老人家补充:“也可能他并没有去烧水。”
“不管如何,周冬草的话成功让大家暂时放过章小童,把他锁在祠堂开会的屋里,准备第二天试试他是否那么神奇。”
“不过第二天一早,大家打开门,迎面就是章小童的尸体。”
江袅凝神静气:“是谁干的?”
老人家反问:“你有没有想过,其他去狩猎的年轻人。真的死了吗?真的只有周冬草藏起他的儿子吗?”
江袅听到这儿,背后一凉。
老人眼睛精光涌现:“上山狩猎的十几个年轻人,全都在不同的时间里,逃回家中,被家里人藏着。”
“村子说大还真不大,但每户人家屋里有什么,会藏多少污垢,外人在门口走过又能知晓多少呢?□□的、偷情的、一个女人服侍全家男人的……统统都要藏起来!”
“那一个晚上,在祠堂那间不大的屋里,借着夜的遮挡,陆陆续续去了十几波人。他们拿着锅碗瓢盆,拎着刀,撬开了上锁的门。他们每个人都想着,我只取一点血,一点血而已,他死不了。后来有的人互相碰上了,一句话不说,反而会默契地帮着按住挣扎的人,方便取血。”
“后面赶来的人发现奄奄一息的章小童没血了,就刨了肉带回去,祈祷能发挥作用。”
“第二天,穆少何回来,就发现他的小童哥哥没了。”
江袅鼻子发酸,声音哑哑的:“那他怎么办啊。”
“疯了,他要杀光村里的人。”
江袅眉头紧皱,慌忙摇头:“那可不行,不能杀生!”
老人家点头赞同:“他杀生会迷失自我,成为真正的山鬼。”
“那怎么办?”江袅苦着脸。
“章小童临死前,托刘大年帮他捎一句话给穆少何。他说,”老人家眼眸深沉。
“如果你杀生,变成真正的山鬼,你让我下次去哪里找穆少何?”
“穆少何听了这话,忽仰天长啸,身体破碎,消失了。”
“村里人逃过一劫,还没来得急感谢祖宗,天灾接踵而至。自那天以后,大杨村颗粒无收,家禽染病,整个冬天都在饥饿中挨过,来年春天,情况越演越烈,没有办法,为了生存,村民只能搬离村子。”
老人家缓缓道:“这就是大杨村的故事。”
江袅沉浸在故事的余韵里,望着这个白发苍苍的老人,问:“老人家,你为什么要一直留在村子里?”
老人家眼光沉沉:“小时候,我一直想离开大杨村,还说这里的天空像一块黑布把我们都罩住了。后来,我再次回到这里,陪我发疯的娘,一直到她入土。”
“人世间的事情,多难预料。”
老人家说完,闭上眼睛,似在闭目养神。
江袅思绪千转百回,有点不敢相信道:“你……你是富儿吗?”
老人家眼睛未睁,只是指向村子:“我现在要睡午觉了,你可以去里面逛逛。”
江袅不好意思打扰,便辞别老人,往村子里面走。
他走得挺久,四处没有人烟,感觉自己进了一副画中。直到他在一个破落的院子前,看到一个穿长衫的年轻人。
“有兴趣听我讲个故事吗?”
那人目光灼灼。
“好啊,”江袅对故事挺感兴趣,上前坐在门口的一个石头上,“你要跟我讲什么?”
年轻人说,讲一个爱情故事。
☆、第一章:小乞丐(1)
一千五百年前,这里有两个国家。
靠近北方的北淮风沙满天,连年不休的沙土将皇城包裹其中,作物难以生存,百姓们苦不堪言。
而南方的荆南国,土壤肥沃,气候温暖,大片的农田在荆南大地上铺盖成篇,百姓们安居乐业,商贾袋里满是黄金。
北黄南金,讲的就是北淮的黄沙,和荆南的黄金。
为了改变困局,北淮对荆南虎视眈眈,多次派兵骚扰两国边境,搅出许多乱子。
只是每次骚乱都小痛小痒,荆南没把这个贫穷的大国放在眼里,时间久了,更是松懈下来,徜徉在江南的温情中。
直到北淮大军压境,他们面对兵力薄弱的宛平,仅用了两日时间,北淮便占领了荆南边疆最大的城池。增援的荆南军队久未战斗,面对北淮凶猛的进攻,也是节节败退,他们且败且退,宛如丧家犬被追着打。北淮势如破竹,铁骑如入无人之境,一直踏到王城边。皇宫内隐约能听到北淮敲击的战鼓声。
富饶铸就的荆南被铁马骁兵打得落花流水。
在危难之际,一个名不经传的江湖术士出现,他用笛声将数以万计的蛊虫投入战场,千奇百怪的蛊虫似有灵性,只冲北淮士兵咬,荆南士兵见状大举反攻,硬是把他们赶回了边境。
战争结束后,荆南君主把术士封为国师,而阴阳风水之术经此战后,从旁门左道成了正统,荆南上至皇亲贵族,下至平民百姓,都热衷此道,短短一百年的时间里,荆南便成了一个术士横行的国家。人们看风水选宅址,卜卦算凶吉,秘法练蛊。
正因为接触蛊的人越来越多,从中滋生的邪祟日异增多;而用术法杀人害人也使得尸体的怨气横生,久不散去,这使得荆南吸引了许多邪物,诞生了许多邪祟。民间异事频发,需要术士驱邪的工作越来越多,又促成了更多人学习阴阳风水之术。
两者循环不休,生生不息,成了一个无法拆分的圆环。
那时候的独特现象被称为“荆南观”。
荆南夜市繁多,一座城里至少有一处集市在夜间通宵开启。荆南的皇城昌乐拥有最多夜市,城北的张家桥,城南的福瑞街,以及最热闹的杨舞岸。
杨舞岸的江岸边栽满杨柳,风吹时枝叶飞舞,如女子伸展细长的腰肢,故称杨舞。
还有一种更被大众所宣扬的说法,源于杨舞岸岸边的八艘船——花坊。据说花坊里的美人如织,不管是温柔娴静的、活泼热情的,还是能歌善舞的、知识渊博的,这里都有。每当夜幕降临,皇亲贵族、官僚商贾便聚集在这里,挥金如土,纵情声色,纸醉金迷。
今夜的花坊依旧热闹——如果穆家家主不出现在这里的话。
来人穿着镶金边的锦衣,腰上佩剑,香囊垂挂,他右手执扇,左手背在身后,眉目俊逸,嘴角含笑,悠哉悠哉地晃进了花坊。
老鸨僵笑迎了上去。
作为风水世家,穆家人出现的地方,必是异事连发,凶恶至极。
众人纷纷侧目,胆小的已经先一步跑了;会术法的准备留下来帮忙,天不怕地不怕的要看热闹。
在大家的瞩目中,穆家年轻的家主说:“帮我找一个乞丐。”
老鸨捂嘴娇笑:“我这里哪有乞丐能进来啊。”
“有的。”家主十分笃定。
老鸨不敢得罪这个未来的国师,马上转变态度:“我马上让人去找。一定帮您找到!”说完又担心自家花坊受到牵连,问:“不知您找一个乞丐,是有何缘故?”
众人凝神屏气,等着他说出邪祟上身、偷藏秘宝之类的大事,结果那家主听了,把扇子啪地一收,握着扇子在手上转了一圈,眉毛一挑,说:“因为那个乞丐长得特别好看。我想带回家天天看。”
☆、第二章:小乞丐(2)
一日前。
昌乐城郊。”
一辆马车从远处驶来。
马车车夫正在快马加鞭朝昌乐赶,卷起滚滚烟尘。挤在马车前一个尖嘴猴腮的男人憋屈了一路,见目的地越来越近,忍不住又往帘子后面靠了靠,隐约能闻到里面传来的馨香,热血下涌。但瞧见一旁一身腱子肉的车夫,小兄弟瞬间又萎了下去。
三日前,他被车夫雇来指路。他们不走大道,专行小道,似乎在避开什么人。而车夫出手阔绰,身强体壮,气势不凡,加上一直躲在马车里的美人,他怀疑这是两个逃难的大户人家。他思绪又飘到偶尔见到几眼的柔弱似水的女人,心痒难耐。
他的眼珠子转来转去,忽见前方不远处停着一辆装满西瓜的板车,心想真是天助我也,便说要去买一个瓜来解渴。
车夫赶车赶了三天三夜,疲惫不堪,见昌乐就在眼前,不禁松懈下来,停下马车。
尖嘴猴腮的男人快步走到板车前,抱起一个瓜问多少钱。
仰躺在牛背上的青衫青年闻声将盖在脸上的草帽挪开,无趣地瞄了客人一眼,懒洋洋地随口道:“二十个铜板。”
尖嘴猴腮的男人听了,气得要跳脚:“你这奸商!”说完却还是扔下一把铜板,抱着一个瓜回到马车上。
“我们找个地方吃瓜,解解渴。”尖嘴猴腮的男人谄媚道,同时示意这里有人不方便久留。
车夫状似无意地扫了一眼青衫青年,没发现什么异常,一挥鞭子,枣红色的马得令向前跑。
青衫青年将草帽拎在手上转了几圈,起身,也没捡铜板,看着马车从身前驶过。
在这短短的瞬间,他与帘后面的一双秋水剪瞳对上了。
那双眼眸里似有千言万语,带着无垢的清澈动人。
惊鸿一面,马车里的人很快将帘子放下。
在马蹄声中,青衫青年只能吸着马车屁股后的尘土回味。
真是一位美人。
过了一会,拉完肚子的瓜农回来了,他冲青衫青年感激笑道:“小兄弟,多亏你你帮我看着车,我这肚子真的很闹腾。”
青衫青年把手上的草帽一甩,正正罩到瓜农的头上。他敲敲圆滚滚的绿色瓜,指了指那一把散落在板车上的铜钱:“刚刚有人来买瓜,把钱收好。”
瓜农开心极了,一边捡一边说:“这拉个屎的功夫,就卖了五六个瓜,小兄弟厉害啊!”
青衫青年笑容稍敛:“这是一个瓜的钱。”
瓜农将钱妥帖地放进小钱袋里,闻言道:“小兄弟是遇到贵人了!”
青衫青年望向马车离开的方向,自言自语般:“那可不像是贵人呢。”
日上三竿,小树林里。
一辆马车停在茂密的草丛旁,尖嘴猴腮的男人见车夫接过他的瓜后,跟往常一样,用银针验了,确定没有蛊后,便大口大口吃。
尖嘴猴腮的男人见他吃下去了,暗嘲笑他竟然只会防蛊毒,愚蠢至极。
车夫刚要拿起第二块瓜,忽然脑袋一沉,倒在一旁。尖嘴猴腮的男人拍了他几下,没反应,又踢了他几脚,确定人晕过去后,便迫不及待、□□着钻进马车里。
“小美人~”
马车里闭目养神的美人睁开眼睛,见到来人满是惊讶。尖嘴猴腮的男人饿狼般扑上来,撕扯她淡黄色的纱衣,美人边躲边惊慌呼救,无人应答,便将手柔柔地阻在身前,声音沙哑:“外面的人呢?”
尖嘴猴腮的男人抓住她的右手,入手一片滑嫩,便不停揉搓,猥琐笑道:“没事,他睡着了,不会妨碍我们快活的。”说着猴急凑上前寻着她躲避的脸就要亲。这时,马车外忽然伸进一只手,拽住他的后衣领,把人拖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