盘谁？(24)

　　封扬又道：“明天我们全家要回村祭祖。你要不要一起来？其实乡下也挺好玩的。你上山抓过兔子吗？爬树摘过果子吗？下河摸过鱼吗？我外公家里有一口大铁锅，炖菜特别香。我们可以自己捉鱼，我给你炖鱼吃。”
　　殷厉刚要点头，忽然想起一件事。顿时有些为难的看向封扬，小心翼翼地试探道：“回乡祭祖……是不是要上坟。”
　　之前殷厉跟封扬娶羊村救人，那一帮怨鬼在坟头蹦迪的场景实在让人记忆犹新。虽说殷厉现在有厉鬼符篆保护，但每每想起那些场景，心里还是有些毛毛的。
　　封扬莞尔一笑：“没事。我们家祖坟干净的很。”
　　坐在一旁的段明旭等人面面相觑，小心翼翼地询问道：“封大师，那个我们的护身符，您什么时候能画好？”
　　封扬早就画好了，只是还没来得及交给大家。听到段明旭询问，开口说道：“明天一早交给你们。”
　　众人顿时放下心来。
　　段明旭嘿嘿笑道：“封大师这么厉害，您的老家一定风水很好。绝对不会出现冤魂厉鬼哒。”
　　封扬但笑不语。他的老家虽然没有什么冤魂厉鬼，护城河旁却有一只三百多年的秀才鬼。因为执念不消不肯去投胎。上辈子，还教厉鬼金石铭刻。
　　虽然封扬也不知道，厉鬼为什么会对这方面感兴趣！
　　想到这里，封扬不动声色地看向殷厉：“你喜欢金石学吗？”
　　“什么？”殷厉没听清，顿时愣住了。
　　“没什么。”封扬察言观色，一看殷厉的表情就知道他对金石不感兴趣。
　　至少这个时候的殷厉，对金石还是不感兴趣的。
　　* * *
　　次日一早，封家一共开了三辆车，把封扬的外公外婆，连带着殷厉和他的小伙伴们一起拉到柳树村。
　　柳树村之所以叫柳树村，是因为村口有一颗六百多年的柳树。上辈子封扬也是开了阴阳眼后才知道，原来这颗六百多年的柳树早就成了精。似乎还跟村尾护城河的那只吊死鬼有些渊源。而柳树村之所以这么多年风调雨顺无灾无难，也是因为柳树精的庇佑。
　　柳树精并不允许外面的冤魂厉鬼接近柳树村，以免怨气太重冲了柳树村的风水。上辈子，封扬带着厉鬼回村祭祖，还是跟柳树精打了一场，才顺利踏进村子。
　　至于村子里的村民，如果死后长时间逗留阳间，老柳树精还会跟地府举报，请求地府派鬼差过来把鬼带走。所以封扬当时才会奇怪，老柳树精既然这么喜欢举报逗留在阳间的冤魂恶鬼，为什么纵容秀才鬼留在柳树村。
　　可惜柳树精和秀才鬼都守口如瓶。直到厉鬼魂飞魄散，封扬还是不知道其中缘由。
　　重活一世，封扬带着仍然活着的家人和厉鬼回到柳树村，本来是想跟老柳树精打个招呼的。结果柳树精并不在它的本体里面。
　　“封扬，你看什么呢？”见封扬直勾勾地盯着村口的大柳树不说话，殷厉顿时忐忑了：“这颗柳树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
　　在羊村坟地的经历让殷厉变得敏感多疑。每每封扬一盯着什么地方不错眼，殷厉就怀疑那边有什么不干净的东西出现。
　　想到这里，殷厉下意识捏住封扬的衣袖。
　　“没事。”封扬回过神来。笑着拍拍殷厉的脑袋：“就是很久没回来了，有些感慨。”
　　坐在后车座的杨清远长叹一声，感慨道：“现在村里人越来越少了。年轻人都去外面打工上学，就剩下我们这些老人家带着孩子。每天从早到晚吵吵闹闹的，又累又麻烦。”
　　“口是心非！”封扬的外婆笑着说道：“你们别听这老头子胡说。他现在都快成孩子王了。见天儿的把孩子往家里带，又要教孩子背诗画画，又要教孩子金石铭刻。我就说了，这些孩子将来要学的是物理化学生物英语，又不是要考秀才。哪里需要学这些东西。”
　　杨清远冷哼一声：“怎么不能学？这都是老祖宗留下来的宝贵文化，小孩子怎么就不能学了？难道非得去学什么外语才是正经事？照我看，一个个崇洋媚外数典忘祖，很值得炫耀吗？”
　　见老伴儿认真动气，封扬的外婆笑着不说话了。都说老小孩儿老小孩儿，现在他们家老杨也跟小孩子差不多了！
　　汽车一路缓行，最终在杨清远家的院门外停下。得知封家人回村祭祖，柳树村的村民们也都往杨清远家来。不提大人们坐在堂屋里闲聊，不停的夸赞封家有多么教子有方，养出来的儿子儿媳又能赚钱又孝顺，孙子也都考上重点大学，将来肯定前程似锦之类没营养的恭维。
　　封扬没能看见柳树精，心里头一直惦记着。就连跟人闲聊都有些心不在焉。好不容易熬到天黑，封扬找了个借口离开堂屋，径自跑到村尾的护城河。他原本是想找秀才鬼叙叙旧，顺便打听一下柳树精的下落。
　　然而，直到封扬急匆匆到了护城河边，他才愕然发现，护城河里竟然没有丝毫阴气。
　　河水干干净净的，在月色的笼罩下泛出粼粼波光。夜风拂过，还能听到河水潺潺流动的声音。一切都跟封扬记忆中的护城河一模一样。唯一不同的地方，是这里根本就没有什么怀才不遇投河枉死三百年不肯投胎的秀才鬼。


第29章
　　“封扬, 你怎么了？”
　　出去一趟回来后, 封扬就一直表现出若有所思的模样。殷厉和一众小伙伴们蹲在夏夜凉爽的院子里, 一边吃封飞刚刚从西瓜地里挑出来，又用井水灞过的冰镇西瓜，一边问道。
　　“没事。”封扬回过神来。知道殷厉胆小，也不跟他说这些鬼神之事。
　　厨房里, 封扬的外公外婆正蹲在灶台前收拾河蟹。河蟹是老乡送过来的，据说刚从护城河里捞出来没多久，一只只张牙舞爪特别新鲜。一同送过来的还有两条鱼和一篓河虾，封扬的外婆笑着说道：“咱们村离市里远，一路开车七八个小时, 你们都饿了吧？姥姥给你们做麻辣蟹, 柴火炖鱼还有炸河虾, 你跟大飞到村口的小卖部, 搬两箱啤酒回来。”
　　封扬胡乱点点头，视线落在外公杨清远身上。犹豫片刻, 还是开口问道：“爷爷，我们村历史上, 有落第之后投河自杀的秀才吗？”
　　“怎么忽然问起这个？”杨清远微微一愣，旋即笑道：“当然有。咱们老杨家的祖宗就是个秀才。族谱上写着的。崇祯十三年考上的童生。崇祯十七年六月卒。不过他不是因为落第才自尽的。族谱上写着，他是因为明朝亡了, 所以投河殉国。”
　　“是么？”封扬思前想后, 还是觉得迷雾重重：“外公, 我能看看咱们家族谱吗？”
　　“你不是一向对这些事情不感兴趣吗？”杨清远顿时乐了：“之前要你们兄弟两个背族谱, 把你们关在书房里，都要顺着窗户往外逃，现在倒是好奇起来。”
　　杨清远打趣两句，便道：“你自己去书房找吧。就在多宝阁最上面一层架子上。”
　　因为小时候被外公拿着戒尺逼背族谱和四书五经的缘故，封扬两兄弟对外公家的书房都存有很大的心理阴影。没事儿绝不踏入禁地半步。而上辈子，封扬外公外婆死后，家里起了一场大火，将三间大瓦房连同前后院子烧的干干净净。封扬跟厉鬼回来祭拜时，看到的也只是一片废墟。
　　所以这大概是封扬重生前后二十余年，首次踏入外公的书房。
　　书房的装修是仿照明代的建筑风格，书案桌椅都用楠木打造，墙上还挂着几幅杨清远自己写的字画，看上去古色古香的。封扬随意看了眼墙上的字，发觉笔迹有些眼熟，但也没太在意。他径自走到多宝阁前，从最顶端的格子里面抽出一只楠木匣子，里面就摆着杨家的族谱。
　　封扬将楠木匣子小心翼翼地放到桌案上。桌案旁边凌乱摆放着外公搜集来的几块石头和雕刻工具，还有几本金石铭刻的拓本。封扬本想将这些东西挪到一旁，视线触及拓本上的字迹，瞳孔骤然一缩。
　　那字迹行云流水，笔走龙蛇，圆润之中还隐隐透着几分傲骨嶙峋锋芒毕露，分明就是封扬印象中秀才鬼的字迹。
　　封扬清楚的记得，上辈子秀才鬼为了教厉鬼铭刻，曾在封扬面前落笔无数次。厉鬼又临摹数万遍，方才融会贯通。以至于封扬掌心的厉鬼符篆，都在杀伐决断之余透着几分秀才鬼的神隽秀丽。如此刻骨铭心的记忆，封扬断然没有认错的道理。
　　可是为什么，外公的字迹会跟投河自尽三百余年的秀才鬼一样？
　　霎时间，封扬只觉得一股寒气自尾骨蜿蜒而上，缓缓浸入全身。
　　封扬呼吸一滞，迫不及待的翻开族谱。第八页记录着杨秀的名字。明朝万历四十六年生人，崇祯十三年考中童生，崇祯十七年六月二日卒。
　　短短一行字，即便封扬翻来覆去看了几十遍，也没看出个花儿来。
　　将族谱放回原处，封扬再次走到村口的那株柳树下面。他的掌心贴上柳树斑驳凸起的树皮，试图用掌心的厉鬼符篆呼应柳树精。半晌，没有任何回应。
　　柳树精和秀才鬼同时失踪，而秀才鬼和外公字迹一模一样的细节让封扬感觉心里蒙上了一层阴影。总觉得哪里不对劲。
　　然而直到目前为止，封扬掌握的线索太少，并不足以让他推断出任何有意义的结论。思前想后，封扬也只能把这些事情压在心底。
　　因为心里惦记着这件事，直到第二天祭祖，封扬都有些心不在焉。封家这次回村祭祖，是为了向列祖列宗宣告封扬考上重点大学这件喜事。需要封扬亲自上香烧纸。封爸爸连叫了封扬两回，封扬都没反应。还是封飞推了封扬一把，封扬才回过神来。
　　“你最近怎么回事？”封建国紧皱眉头。他总觉得儿子从火场出来以后，脾气性格跟以往都不大一样。有些担心封扬是不是被吓到了。
　　“之前给你开那安神汤，你也没怎么吃。要不回头再吃两剂？”
　　封扬哑然失笑：“不用了吧？现在天这么热，吃中药上火。”
　　“我让大夫给你开水蜜丸或者冲剂。”杨柳也很不放心。
　　“真不用。”封扬继续拒绝：“是药三分毒，能不吃就不吃嘛。”
　　“那我给你请个神婆压压惊？”
　　封扬满脸黑线，真要是请个靠谱的神婆来，就不知道到底是谁给谁压惊了。
　　上过香敬过酒，把燕京X大录取通知书的复印件在坟前烧了，这次的祭祖就结束了。好不容易回村一趟，恰好又是七月盛暑果丰鱼肥的时节。封家几口准备在柳树村多呆几天。顺便也带着殷厉和他的朋友们好好玩玩。
　　期间，封扬又缠着外公询问村口那颗柳树有没有什么《聊斋》之类的传说故事。杨清远倒是没想到，孙子回来一趟，竟然对这种鬼神之说感兴趣了。他也没听说过村子里的柳树有什么新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