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于士人们名义上的指责,笮融不以为意。
他看得出,不仅天底下的各路诸侯对皇室没什么敬意,就是自己身旁这些读书人,也不剩多少敬意了。
看似在指责自己,实际上也分明认同了自己的说法。
就在众人议论纷纷的时候。
举办游园集会的主人,沛国相陈珪、典农校尉陈登父子二人,在几位侍从的簇拥下,姗姗来迟。
“诸位小友见谅。”已是年近六旬的陈珪冲在场的年轻士子们抱了抱拳,以示歉意:“我父子二人之所以此刻才到场,是为了等一个消息。”
陈珪德高望重,陈氏家族更是徐州最大的世家。
能让沛国相久久等候,为此不惜迟来了游园会的消息,在场诸人无一不感兴趣。
“敢问陈大人,”笮融此刻离得最近,便出声问道:“不知是什么消息让您老如此久候呢?”
陈珪捋了捋胡须,笑道:“自然是近日最热闹的一件事。”
见众人皆是关心不已,陈珪笑道:“老夫收到可靠消息,英雄少年大破黑山军之事,并非妄传,乃是确有其事。此人正是长沙王。”
“州牧大人昨日一早便前往东海郡,亲自登门拜见长沙王殿下。因他只带了糜从事一人,故而知晓此事的人甚少。”
年迈的声音,听来甚至有些含混无力。
却是实实在在的掷地有声,如平地惊雷,瞬间惊呆了游园会的一众士人。
第25章
游园集会上发生的事情,凌寒自然是不知的。
他的心思,全都集中在盐业上。
东海郡自秦时起便是食盐的主产地之一,民间盐场很多。
直至汉武帝“盐铁专卖”政策施行,官方盐场彻底取缔了民间盐场。
到了东汉末期,中央控制力下滑,像糜家这种世代经商、且在政治上也有一定依靠的商人,便重新开始走私盐。
只需分出一部分利润打点当地长官,官府便不闻不问了。
这个时期,想要获取盐,基本都是通过盐池的方式。
他们在海滨开辟沟渠,引潮蓄水,经日晒,使大量盐分附着在灰泥沙上,然后收集挑入坑中,用海水冲淋,盐水流入卤缸,最后用盘煎。
此种制盐方式的效率无疑极其低下,并且最后得到的,对现代人来说也是难以下咽的粗盐。
事实上,即使到了二十一世纪,华国仍然保留着传统的制盐手段。
同样是在海滨开辟沟渠,引潮蓄水。只不过将后续过程做了变动,加了额外人工技术,便大大降低了制盐成本,提取出来的也是精盐。
因此,改进盐业,在三国的盐场改动即可。
他从陶谦要来的这块土地,正是一个临海的县,盐场众多。
早饭后,凌寒带着一批糜氏的家丁,前往其中一家盐场。
到了地方,他拿着事先画好图纸的布帛,交给领头的家丁,要求他们按照图纸,在盐池旁边挖出另外的沟渠。
“殿下,”糜芳殷勤地递来一个黄色斗笠:“太阳大,您戴上这个吧。”
海边的日头的确更烈,凌寒没有推辞。
原本,别人都劝说他不必亲自来这里,图纸交给下人,建造完了再过来即可。
不过他本身就只记了个八成,没有十足的把握。要是再不看着,就更悬了。
凌寒化身包工头,指导家丁与盐工干活,四处检查,随时纠正。
糜芳帮不上什么忙,只紧紧地跟在他身后,听候差遣。
事实上,当初得知长沙王殿下想要改进食盐的时候,糜竺糜芳兄弟两人心里都是反对的。
即便糜家是商人,即便深知盐业拥有巨大利润,他们仍然觉得这是一件本末倒置的事情。比起招兵募马争霸天下来说,盐业实在不值一提。
不过,这是殿下头一回非常热情想要去做的事情,再不认同,他们仍然会尽最大努力配合工作。
糜芳本想着,改进盐哪有那么容易,相信用不了几天,以殿下的头脑,就会看出此路不通,走回正道。
可今日见到殿下不畏辛苦,在这风吹日晒的海边一待就是大半天,不时还会自己上前做那些粗鄙之活,他心里着实是又震撼了一番。
莫说皇子,即便是普通的读书人,也做不来这等事情啊。
紧赶慢赶,到了日暮时分,一个规模较小的结晶池竟然顺利地完成了。
糜芳好奇道:“殿下,您挖这个是要做什么呢?”
凌寒并没有回答他,而是问在场刚刚停工的人:“你们方才挖了这么久,有谁知道这是为了什么吗?”
众人面面相觑,无人吱声。
凌寒鼓励道:“说错了不要紧,若是能答对,哪怕只对了一点,本王便有赏赐。”
又是一阵沉默。
凌寒静静望着他们,等了一会儿。
终于,有名体型瘦小、面色黝黑却十分精神的男子往前走了一小步,不确定道:“殿下,您是想用这池子再择出来吗?就是、就是跟煎一样……”
对方表达得一点都不清楚,旁边的糜芳完全是一头雾水。
凌寒却已经听出了他的意思,问道:“你叫什么名字?当盐工有多久了?”
那人佝偻着头,因第一次与大人物对话,抱拳的双手止不住地微微颤抖:“回殿下的话,小人的名字是吕辉。小人从十二岁来到盐场,已干了七个年头了。”
“不必害怕,本王有这么可怕吗?”
凌寒微微一笑:“你说得不错。这池子叫做结晶池,有了它以后,便可以省去最后海水冲淋与用盘煎的过程。并且,得到的盐也会更加美味。”
得到殿下的安抚,吕辉扬着眉毛,缓缓地抬了抬头。
长沙王乃是天家贵胄,不久前更是以一敌万,大破贼寇。这样的人,当然是可以用一根手指头轻易碾死自己的。
可是,想象当中那副威严到极致、冷酷到极致的面孔并没有出现,他见到的,是一张好看到极致、温柔到极致的脸。
吕辉不知道该怎么样去形容,只觉得自己仿佛见到了天人。
“什么?”听到凌寒的话,糜芳不自觉地叫出声来。
回过神,糜芳立刻为自己的失言告罪:“殿下恕罪。”
只是,长沙王的话实在叫人难以置信,若不是已经与殿下有过接触,他是绝无可能相信这种言论的。
在制作海盐的过程中,其中最耗时耗力耗钱粮的,便是用盘煎这一步。它需要不停地煅烧,大部分的盐工都为此工作。
“光有结晶池还不够,还需要一根足够粗长的绳子。”
凌寒又从袖中掏出一块布帛,对吕挥道:“过来。”
吕挥傻愣愣地往前走了两步,很是不知所措。忍不住偷偷看一眼殿下,又立刻低下头去。
凌寒将布帛交给他:“这绳子的名字是,‘制卤打花’绳。在海水风吹日晒的过程中,要用这跟绳子击打被蓄存在沟渠里的海水,目的是让水里面的盐,也就是你们后面得到的卤,尽可能的均匀。大约每两个时辰,将整个沟渠打过一遍。”
说着,凌寒又掏出第三块布帛:“最后,再将盐水引入结晶池里,法子在这块布上,明天我会派一名师爷,让他念上面的字给你听。他会一直待在这里,你什么时候需要他念字,便让他再念与你听。”
“当然,这都是笼统的法子。具体细节要如何处理,你自己尝试着变通即可。这个盐场的一切事宜,都由你来做主。”
吕挥愣愣地听着凌寒讲完。
凌寒又道:“若是做得够好,本王之后会让你再管理其他的盐场,甚至最后统管所有的盐场也不是不可能。若是做得不好,你也不必忧心获罪,本王会另选他人来代替你,你回到原来的位置即可。”
“另外,糜先生——”
糜芳赶紧道:“在。”
凌寒道:“给吕挥二十两银子,算是回答问题保底的奖励。”
保底?糜芳没太听明白,不过他还是立刻掏了钱,将银子拿给吕挥的时候提醒道:“不要觉得殿下赏的银子少。银子多了,小命就危险了。这二十两银子足够你和你的家人们一段时间的口粮了。还不快谢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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