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然看过瞎子很多次笑,就算是在墓里命悬一线,或者是出来了一身伤痕,他对着顾然都能笑进眼底,但唯独这次不是。
瞎子絮絮叨叨跟他讲了很多,讲了国家的积病,已经到了该大刀阔斧改|革的时候,虽然没战争了,但大大小小不闹腾个一二十年,消停不了。
讲了南边哪片远离人群,不用顾然跟人打太多交道,真乱起来好窝起来还饿不死。还讲了他在德国时候的一些朋友,以及在国外以顾然的本事,怎么比较好落稳脚跟。
瞎子先前从不与顾然谈论政|治,他知道顾然不喜欢,但现在眼见着从长沙这件事开始,全国都得折腾。顾然在这方面一窍不通,瞎子总担心他吃什么亏,忍不住地絮叨。
顾然一直听着,没打断瞎子,他其实已经做好了打算。
国他是不出的,太远了,顾然准备去西南,云南、贵州、广西,那边少数民族多,总有些神神鬼鬼的土法子,他准备去找找有没有治瞎子眼疾的方法。
顾然知道,瞎子说一二十年,那他们至少得一二十年不能再见了,又或许,这是瞎子最后一次跟他这样掏心掏肺地念叨。
“走吧,我送你去车站。”瞎子轻轻拍了拍顾然的背。
顾然的行李不多,只有一个包,里头是他必需的一些药|品、兵刃、日用品、食物和钱,其他的许多东西都留在长沙郊外一个不起眼的宅子里了。
他买了张去云南的车票,和黑瞎子站着等火车,俩人都是沉默。
过了两个小时,火车才来,火车经站停留五分钟,顾然抱着瞎子抱了四分钟,最后列车员都开始催促了,顾然才放开瞎子:“我走了。”
瞎子点点头,拍了拍顾然的背:“赶紧走吧,要赶不上车了。”
顾然上了车,座位就在窗边,他透过不太清楚的玻璃看着瞎子,直到火车开远了,瞎子的身影被后面的车厢挡住。
顾然才靠着窗户,泣不成声。
一位爱了很久的朋友
四,萍水
后来的形势果如瞎子所说,乱了很久,甚至比瞎子当初说的还要久。所幸他一直在云南那边的山里下斗,活得像个野人,倒是一点都没被波及。
顾然医术很高,帮过云南山里的村落不少人,常以此与他们交换一些生活必需品,只出了几次山。
一直到七十年代末,外面太平了,顾然才从山里跑出来。
九门变了很多,二月红去了北京,半截李没了,陈皮离他不远,在广西讨生活,不过听说他瞎了一只眼,狗五去了杭州,刀六没了,小霍最终是放下了狗五,嫁了高官,齐老八离开得早,已经没了音信,解小九也去了北京。
张启山还在长沙,已是风烛残年。
听说张启山前几年牵头组织了次规模极大的倒斗行动,还牵扯到了张起灵。
但顾然已经不关心了。
瞎子这些年过得不算好不算糟,长沙大清洗之后,地下的生意不好做,便做了几十年的掮客。听说现在到了陈皮阿四手底下做事,道上叫他黑瞎子,尊称一声黑爷。
顾然从未想过还有再碰上瞎子的一天。
也是巧了,顾然在云南的一个斗里找到了点线索,从山里钻出来之后没过多久就去广西下了个斗。
他不想与九门再有牵扯,不仅是张启山的事梗在他心头,更是九门与汪家的博弈的乱局让他不想掺和。因此顾然在广西非常小心,尽可能躲开陈皮阿四的人。
他万万没有想到,这个斗会凶险成这样,他现在的身手比在长沙的时候好了不止一星半点,但他差点出不来。
没法从进去的盗洞出来,顾然只能另打了个盗洞,出去之后一片荒山,他已经连包扎伤口的力气都没有了。大量失血让他的精神陷入恍惚。如果不是被瞎子捡到,他可能会直接昏迷过去。
“啧,怎么一见到你就把自己搞成这样。”顾然在朦胧间以为自己听错了,勉强睁开眼睛才看到,真的是那张戴着墨镜的脸。
瞎子给他做了简单的包扎,幸好在斗里逃命的时候,装备没丢。然后瞎子背着他,走了不知道多久,到了一处山里的居所。
顾然在瞎子背着他的时候,就已经陷入了半昏迷状态,只隐约知道瞎子做了什么,但眼睛怎么也睁不开。
再后来,顾然就真的昏过去了,一无所知。
醒的时候是白天,顾然尝试着想要坐起来,但浑身疼得要命,好像任何一个器官都不受他控制似的。
“小祖宗,别乱动了,好不容易把你一身伤包好了。”瞎子拎了一袋子东西进来,就看到挣扎着起身起了一半的顾然,撂下东西赶紧把人按回床上。
“你怎么在这里?”顾然的声音非常嘶哑。
瞎子往他嘴边喂水,等顾然喝了半杯之后才说:“我要是不在,你就死在山里了。”
“死不了。”顾然咳了咳,声音倒是好了许多,起码不撕扯得难受了。
“是,你死不了,咱们这种人都不容易死。”瞎子叹了口气,摸了摸顾然的额头确定他没发烧,才说,“这么一身伤多疼啊。”
顾然平淡地笑了笑:“还好,我伤好得快,没多疼。”
瞎子盯着顾然看了半天,还是败了,转而问道:“怎么倒斗倒这儿来了?这是陈皮阿四的地盘,要是让他碰上,你又得掺和到九门这些事儿来。”
瞎子是真的了解他,连他不想与陈皮阿四碰面都能猜到。
顾然抬了抬胳膊,但肩上的伤口实在疼得厉害,瞎子怕他伤口崩开,直接把他胳膊按下去了。
“想摘我墨镜?”瞎子笑了笑,又摇了摇头说,“不行,这屋太亮了。”
山里到处是避荫的遮挡,屋子再亮也亮不到哪儿去,顾然心里一沉,瞎子的眼睛又恶化了。
“别担心了,我的眼睛我自己清楚,比我料想的要好太多了,还多亏了你留给我的药。”瞎子捋了捋顾然的头发,笑着说,“我说你这头发够长的,这些年是真钻山里当野人去了啊,怎么都打听不到你的消息。”
顾然当年给瞎子留了不少药,他临走的时候怕赶不上瞎子来长沙了,就把一包药都托付给了张启山,但显然,留了再多的药也顶不了小三十年。
“你翻我包后面的夹层,有药。”
瞎子直摇头,他还是没问出来顾然怎么跑这一带倒斗了,广西这片他门儿清,这里没油斗,也不会有土夫子来,所以他才在这里建了个临时住处。
顾然肯定有事瞒着他。
瞎子翻了翻顾然的包,拿出一瓶药,就着刚才顾然剩的半杯水吞了一颗。
顾然的药他吃过太多了,滋味、药效,他相当清楚,瞎子刚咽下去就知道,这颗药和之前的不一样,大概是改良过的。
瞎子拉了把椅子坐在床边,调侃道:“医术长进不少啊。”
顾然眨了眨眼,若无其事地说:“和苗疆人学了点东西。你不常住这里吧,给留个你常驻的地址,或者怎么能找到你,我过一阵再给你送点药过来。”
“你到底来广西,干什么?”瞎子很执着于这个问题,又问了一遍。
顾然垂着眼睛,沉默了片刻说:“帮苗人找个东西。”
瞎子追问:“找到了吗?”
“找到了。”
瞎子点点头,也不再问是什么东西,去桌子上扯了张纸,写下一个地址给顾然看了一眼:“我没固定的地方,不过常去这里,这个盘口的伙计是我的人,你有什么事可以找他们。”他把纸条塞到了顾然的包里。
顾然在山里住了一周,他的伤好得极快,第三天已经能下地了。他本想告辞,但瞎子说这片山里都是陈皮阿四的人,他现在没好利索,身手不济,被发现了也麻烦,就硬留了他半周。
等他的伤几乎都好干净了,瞎子才放他走。
瞎子送顾然出的山,顾然去镇上,瞎子回山里,临别的时候,瞎子又摸了摸顾然的头,扯了一下他扎起来的头发:“头发长了,剪了吧,怪碍事的。”
顾然点头,转身离开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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