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气渐渐变暖,贾琏长得越发白胖可爱起来,贾母贾代善对这个小孙子并没有表现出多少的疼爱,张氏也乐得高兴地把小儿子带在身边仔细看顾。贾瑚对这个弟弟很是喜欢,一母同胞而出不说,现在还是不知事的白纸一张,以后能栽培信任的余地更大,只要细心教导,别被这府里的歪风邪气影响了,贾琏日后,会是他最好的同伴盟友。因此得了空便常往张氏哪里跑,一则是加深母子情分,二来就是看贾琏。这份喜爱劲儿,不管是张氏还是贾赦,都极为满意。金妈妈私下里也说:“瑚哥儿自打做了哥哥,可是越来越有兄长的风范,瞧如今对琏哥儿的欢喜静劲儿,将来两兄弟互相帮衬,定是前途远大的。”
张氏却更加小心了一分:“他们同胞兄弟,情分自然是有的。只是他们如今还小,还不知事,若是将来大了,各自娶妻生子,还能有今日这般情分,那才真真是我的福气。”一边提醒自己,可不许偏心偏帮了哪一个,“大爷和二爷敏姑娘哪个不是一母同胞,可瞧如今这彼此之间,倒比那陌路的还不如。他们我是管不了管不起,可我的孩子,决不能出这事。”只让金妈妈苏妈妈时时刻刻提点着她,可不能让她犯糊涂。
陈妈妈知道这事,私底下和蕙芝赞张氏的睿智,贾瑚听了零星半点,对张氏不由更是赞赏了几分,这样的女子,才是大家主母该有的风范,日常待她,也多了几分真心实意——不为别的,只为张氏的品行睿智罢了。
张氏不久前才和两个亲近的妈妈说贾瑚自跟贾赦读书后,对她便是恭敬有余亲近不足,话才说完没多久呢,贾瑚便改了态度,焉有不惊喜的?此后贾瑚再来请安,她便在一边坐着,看贾瑚贾琏两兄弟在那里亲近,自己拿了书看或是和苏妈妈金妈妈说事,只觉得若以后每一日都如今天这般,那她也不枉这一生了。
只可惜,这般平静的日子才过不了几日,外头传来的消息,彻底打破了大房的宁静。
这一日,贾瑚一如往日去贾赦那里读书,他如今早学完了三字经声律启蒙这些启蒙书籍,贾赦便给他挑了唐诗宋词给他背,五言七言,律诗绝句,对贾瑚都是新鲜的东西,因此学得很是经心,日日功课不辍,比之以前蒙学还要来得认真,贾赦欣慰之余,硬生生改了红绡帐里懒卧起的毛病,每日里早早在书房等着贾瑚过来,或指点功课,或讲解名人典故,或评点书法——贾赦于正统八股文章上不精,杂学却是不错的,每每授课,都能让贾瑚受益不少,对贾赦更是亲近几分,贾赦自贾瑚身上也得到日益深厚的尊敬,对他更加疼爱,父子之情一日千里。
因此,当贾瑚进了书房却被告知说贾赦今天还没过来,让贾瑚自己先看书时,很是惊讶了一番。贾赦如今对他可不比以往,那是再看重不过的,明明昨日还说好了今天给他讲开元记事,怎么突然就晚来了?只这不过是小事一桩,贾瑚虽奇怪,却也没往心里去,转瞬便丢开了。不想,他才看了没一会儿的书,那边青儿急匆匆跑过来说张氏厥过去了。贾瑚吓了一跳,扔下书赶紧跟着去看张氏,路上抓着青儿问发生了什么事,这才知道,原来是张氏娘家靖远侯府遣人来报丧,说是府里的二老爷没了,张氏原本在贾母伺候,一听这消息,受了刺激一下就厥过去了,这会儿贾代善贾赦等还在招呼靖远侯府来人呢。
张二爷因生母犯错,在靖远侯府活得很有些战战兢兢,只是他本人是个善钻营又会伪装的,加之读书也好,老靖远侯到底念着父子之情,很是栽培了他,如今他才过而立,却已是从四品官职,不得不说,老靖远侯在里面是使了大力气的。靖远侯府现任侯爷张氏嫡长兄身子孱弱当不得实差,嫡出四爷年纪尚幼,因此张二爷俨然是靖远侯府在朝堂上的代表,很有些体面。皇帝看在老靖远侯的面上,对他也多有看重,张二爷在老靖远侯去后,日子可谓是春风得意,风光无限。谁知福兮祸之所依,张二爷才不过欢喜几日,一次何人出去喝酒,喝得多了回来竟染上了风寒,偏他又逞强,病还没好便又去何人应酬,愈发加重了病情,先头有人参肉桂强压着还不显,等病情加重,彻底爆发出来,却是一下就倒了,不几日功夫,连说话都没力气了。张家请了太医来看,上等药材源源不断地供应,到底是没能留住他,昨儿晚上张二夫人去看他,却发现他已经没了脉象……
“二哥,二哥……”
贾瑚赶到贾母处的时候,张氏正捏着帕子躺在榻上哀泣,双眼红肿如核桃,泪水直把妆容都洗去了大半,哭得狠了,张氏便掩着胸口粗声喘气,声音都嘶哑了。贾母王氏坐在一边,细声安慰她,只是贾母脸上怒色不屑更多于了伤心,王氏,却是明晃晃的欣喜和幸灾乐祸了。
“人死不能复生,大嫂请节哀,好歹先保重自己的身子才是。”王氏宽慰道,“张二爷这一倒,侯府可就倒下大半了,你现在要再伤心过度弄坏了身子,可叫张老太太靖远侯爷怎么是好?便是为了他们,你也该好好保重才对。”
贾母却是有些不耐:“我往日听说张二爷是个有分寸的,怎么此次却如此大意,受了风寒还去饮宴,倒越发坏了身子。但凡他小心些,也不至于如此。眼瞧着皇上似乎就要抬举他了,却在这当口……可叫人说什么才好。”
张氏哭声更悲痛了几分:“二哥做事惯来谨慎,只是此次上头有了传闻,说是皇上有意拔擢二哥为督察院六科掌院给事中,二哥这才强撑着去应酬了一下……谁能知道不过就是几杯酒,竟就加重了病情啊?母亲前几次还来信说等二爷生辰,好好给他做个酒,这才多久日子,竟就是阴阳相隔了……”呜呜只哭个不停。
贾母也是可惜,督察院六科掌院给事中也是个实缺,张二爷要能坐上这位置,对贾家多少也是助力,谁知……也是他们没福气。贾母只要一想起如今靖远侯府病的病小的小,竟没一个拿得出手的,心里便是一肚子的不满意。姻亲姻亲,便是两姓借联姻彼此结亲,相互助益,如今倒好,靖远侯府倒了大半,半丝也帮不上贾家不说,怕日后还得荣国府再助益张家!贾母从来便是瞧不上张氏的,如今越发觉得张氏的哭声刺耳起来:“你也快别哭了,才好多久,哭这许久,你这身子还要不要了?张二爷是你哥哥,瑚儿琏儿可是你亲生子呢,多想想他们,你也得收了眼泪,好生振作起来。”想起贾瑚贾琏两个孙子,贾母到底是劝了几句,“张二爷虽去了,好歹靖远侯还在,皇上念着老侯爷,也亏不了侯府的。我听说你幼弟是个有出息的,侯府有他,出不了事的。”只是想要恢复老侯爷在时的光景怕是难了。幼弟再能干,到底只是侯爷的弟弟,不是儿子,一旦分了家……贾母这一想,对靖远侯府又没了指望,浅浅的几分关心倏忽便都收了回来,又是一副平静无波的模样。
王氏也跟着道:“太太说的是呢,我也听二爷说起过张四爷,可是年少有为,当年才十七便考中了进士,得了多少夸赞?等日后授官,定能福泽一方,步步高升的。”贾母双眉一皱,年轻轻能当什么重任?一微末小官,等及一层层熬出来,慢慢高升,没个一二十年,却是没指望的!当即更添了几分不耐来。王氏眼珠子一转,低下头掩饰了嘴角的笑意。满屋子就剩下了张氏哽咽悲伤的哭泣声。
贾瑚冲了进去,扑进张氏的怀里,小手抹着张氏的眼泪,心疼地喊道:“母亲快别伤心了,二舅舅去了天上,还有瑚儿陪着您呢。您现在哭得这样伤心,瑚儿心里也难受得紧。”
张氏听得这话,倒是真真鼻头一酸,欣慰至极:“瑚儿真乖~”
贾母正觉得张氏的哭声刺耳,有了贾瑚,便说道:“看把瑚儿给吓得,母子连心,你这般哭法,可不是让他这做儿子的担心?人都去了,咱们活着的,得多为活着的人着想。快收了泪吧。”
张氏还能说什么,虽然面上还是难掩哀色,到底是慢慢收了声,止住了眼泪。贾母便嘱咐贾瑚多陪陪张氏:“你母亲心里难受,你多劝着些,让她高兴高兴。也是你母舅,这两日,便不要去上学了,陪着你母亲吧。”见贾瑚乖巧地答应下来,贾母便带着王氏先走了,只说还要去仔细问问靖远侯府现在是个什么情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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