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不知道惊马之后,王熙凤怎么样了?好在那马夫自己已经提前吩咐过了,便是凤丫头侥幸无恙,他也会在最后动点手脚,总之不能叫凤丫头完完好好,最后跟自己作对……
越想越恨,越想越委屈,王氏只恨自己命苦,摊上的父兄为了利益,根本不管她这个血亲骨肉,嫁的丈夫又没用,科举科举考不上,当官当官十几年爬不上半级,儿子那么孝顺懂事聪颖,就因为父辈不争气,结果叫大房的那个孽种压得死死的……
她是上辈子做了什么孽,这辈子才这么倒霉?
李稳婆张稳婆看到王氏哭起来的时候,只觉得天都要塌下来了。这都什么时候了,姑奶奶你不把精力放在生产是,跟个生头胎的好像才进门的小媳妇一样哭什么?你都快要抱孙子的人了,前头两个孩子都快要成家的人了,怎么这时候了,还不知道个轻重?苦多了,哪来的力气再生孩子?只怕整个人都要哭蒙过去了。
张稳婆几乎是哀求着王氏振作了:“太太这会儿可不能哭啊,别的不说,小心以后落下病根来。”生产和月里都是女人最要注意的时候,有时候生产时一点小错,都可能会给以后留下病根,王氏这会儿哭得这么厉害,要真是不好,她们这些接生的稳婆,还能讨得了好?
官宦人家,随便对外说两句这两个稳婆不好,她们以后也别想再接到生意了,那家里的生计怎么办?
张稳婆李稳婆悔得肠子都青了,自己怎么就接了这么个不省心的活呢?看着多雍容的一个官太太,生孩子的重要时刻,倒闹起了新媳妇的小脾气。
可王氏情绪正是波动的厉害的时候,光凭张稳婆和李稳婆两个人,哪能劝得住她?眼看着时间一点点过去,孩子还在肚子里出不来,张稳婆李稳婆都吓到了。
没奈何,张稳婆只能出来问贾母的意见。
贾母早就等得不耐烦了。
对于媳妇,她向来可有可无,有儿子在,还怕少了媳妇孝顺吗?可她的孙子就不一样了,自来多子多福,老大有两个儿子,贾瑚明摆着是出息了,贾琏呢,虽然读书不怎么好,可先生也没贬过,说是举人不知道,中个秀才还是没问题的。他们这样的人家,便是不中举也未必就没有出路,贾琏又是能言善道,聪明能干的。有时候贾母想起来,都给老二捏把冷汗,贾珠便是再好,一个人单打独斗,哪斗得过贾瑚贾琏两兄弟齐心?
自打王氏有孕,贾母就天天在佛前祷告,期望这胎是个儿子,将来贾珠也好有个帮衬。
可这会儿看看王氏这个败家婆娘在干什么?都要生产的紧要关头了,她还哭哭啼啼的,连个事情轻重都不知道!
对孙子的重视压倒了贾母对于产房不吉利的厌恶,拧着眉头走进屋子,才进门迎面就是一阵令人恶心的血腥味,贾母眼底的不满更甚,两个媳妇先后给她生了四个孙子,她还从来没有进过产房。如今倒好,开了个先例。心里开始就存了不满,见到床上咬着软木哭得王氏,更是气不打一处来,要不是这会儿时间不对,贾母非得狠狠呵斥她一顿不可!
即便如此,贾母口里也没多软和,僵硬着脸,很是不悦道:“老二家的,平素你是最识大体的一个,怎么到了现在反而糊涂起来了?有什么事能比你肚子里的孩子还重要?你也不是头一胎了,便是生孩子再疼,咬咬牙也就过去了。旁的什么事,能值得你在这时候掉眼泪的?!赶紧打起精神来,肚子里的孩子还指着你呢!”只差没当面说叫王氏被这时候还想着她那遭了意外的侄女了。
所以说王氏的谋划在不知情的外人看来是很成功的,瞧,连贾母都认为她是在担忧侄女才早产难产的,多么疼爱侄女的一个好姑母啊。
张氏听闻消息后也赶了过来,这会儿就跟着贾母身后进到屋里,贾母隐隐带着指责的话她听在耳里,寒心在心底,并不是她多同情病床上虚弱可怜的王氏,早上王熙凤意外的消息传来,想到前头贾瑚信誓旦旦下的断言,哪怕没有证据,张氏已然认定,王熙凤的事,必是王氏动的手脚。张氏本就厌恶王氏,经此一事,便是王氏今日真难产而亡,她也不过庆幸世间少了个祸害。
叫她侧目的,是贾母对王氏的冷血。
哪怕是面上功夫,虚伪作态,自打王氏嫁进贾家起,贾母在人前也是疼了她几十年,嘘寒问暖,抬着她压着自己……这么多年时间,贾珠都这么大年纪了,可如今王氏躺在床上难产,贾母嘴里念着记着的,却只有孙子。难道只有孙子是命,媳妇的命就不是命了吗?哪怕她说些让她宽慰的话也好啊!
张氏不免就想到自己生贾瑚贾琏的时候,头一胎的时候正赶上了张家落败,她心思重,生的时候格外不顺畅,熬了一天一夜,险些就没熬过来,可那时候,贾母甚至进都没进产房,看都没看眼她。到得生贾琏的时候,贾瑚出了意外,她心里更悬得慌,贾母也同样没在意过……
这么细数起来,王氏倒比她好些,起码贾母还进产房看她了,起码,她还在乎她生下的孩子……当然,也可能她在乎的,只是贾政的孩子。
贾母说了王氏好一通,王氏本就一肚子委屈,听了贾母的话,越发心里过不去,眼泪簌簌往下掉。她生孩子痛得整个人都要散架了,现在难产,说不定明都得搭进去,哭两下怎么了?这时候你还来敲打我,生怕我死得不够快是不是?王氏想到自己和贾母面和心不合,私下里的往来相对,只觉贾母的这番话,再刺耳不过。因为不是第一胎所以就不能觉得疼了?生孩子这么大的事,她连闹点情绪都不可以了,就是无理取闹了?她娘家人有事,她还不能担心一下了?
亏得嘴里稳婆怕她咬了舌头给塞了软木不能说话,否则王氏都不能保证自己会不会气急之下跟贾母顶嘴了,只是心底,王氏只把贾母诅咒了半死,只恨不能弄死这个烦人的老虔婆算了。
可惜王氏现在身体太虚弱,哪怕是生气瞪人,虚弱的动作在旁人看来,也不过是翻了翻眼皮而已。贾母眉峰锁得益发紧了,口气也跟着凛冽起来:“老二家的,你听到我的话没有?你肚子里还有孩子呢,可得给我打点起来精神来!你也不想耽搁了孩子吧?”
张氏少不得也在旁边跟着说了句:“弟妹还得振作起来才好,不说孩子,在这么拖下去,你也有危险的。”
两个稳婆在一边直点头。
又一轮的阵痛袭来,王氏躺在床上,手脚都绷紧了,床头系在她手腕上怕她抓伤自己的白布被她拽得紧紧的,止不住紧紧咬死了口中的软木。疼、好疼……
生完元春都已经十几年了的王氏,只觉得这次生产,比生贾珠时还要痛上百倍,整个人好像都要被死裂开了一样。偏还有她最不想看见的贾母张氏一身雍容站在床边上,而她此刻,想必是满身大汗,狼狈不堪的吧。王氏又羞又气,反而忘了先头的委屈和怯懦,咬着一股气,死死往下用力。
这是王子腾夫人也急匆匆赶了过来,进来产房的瞬间她脸色快速划过不满,可等到了王氏贾母面前,又是一脸的担心和惊惶了,毫不避忌地坐到了床边上,王子腾夫人看着王氏,紧张道:“妹妹你可振作点,打起精神,一定要把这孩子生下来。不光为你,也当是为我,为你哥哥,你一定要平平安安才好!”
担心紧张的模样,半点都看不出来,她心底还在怀疑,是不是王氏暗自动手害了王熙凤。
王氏见到她,反而打起了精神,嘴巴虽不能说话,眼睛却死死看着她。王子腾夫人揣摩她的意思,赶紧安慰道:“凤丫头没事、没事呢,你别担心,现当下,生下孩子才是最紧要的。”
殊不知这句话却叫王氏心头翻起了惊涛骇浪,愤恨地无以复加。她花了那么多心思,做了那么多小动作,现在连自己的命都要搭进去了,王熙凤居然没事?!
这早呢么可以?
实在是太过生气,王氏只觉身下一阵热流涌出来,孩子跟着坠下来,巨大的疼痛叫她更加用力,脖子上青筋毕露,伴随着那样的不甘心,王氏挣了死命的开始用力。
她不能死,她不能死,她还有那么多想做的,怎么能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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