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便找了一家排挡,点两样炒菜、一罐啤酒,岁寒拉开红色塑料椅子坐下。
大约是他的回复太过简短,实在让人不知道如何接话,过了有两分钟,对方才再次发来消息。
[朝朝:我很喜欢你。]
他正打算点烟,看到这句话险些没被烫到手指。
紧接着聊天界面又蹦出来一句。
[朝朝:以前经常看你的比赛视频。]
哦。
岁寒松了口气。
老板把冰镇过的啤酒放在桌面上,易拉罐身还沁着冰凉的水珠。
他拉开拉环灌下一口,忽然想起自己已经改了名字,朝朝说经常看他的比赛视频,大约是认出自己来了。
不过岁寒也没打算藏着掖着,不然那天不会开麦说话。他想了想,打字问:你看了多少场比赛?
[朝朝:你打的我都看过。赛后采访也看。]
岁寒被啤酒呛到。
[赛后采访都是我的黑历史。]
[朝朝:我不觉得啊。]
[我宿舍那几个老外也很喜欢你,看比赛的时候还会用蹩脚的中文喊:Age牛批,Age太抢了叭。]
岁寒忍不住笑。
老板将干锅包菜和米饭拿过来,他抬头说一声“谢谢”,拆开筷子。
岁寒吃得不多,很快就停下来,长腿架在红色塑料椅子的支脚上,微微弓下腰来看手机。
微信界面停留在和朝朝的对话,对方都是一长串一长串的消息,显得他那几个字格外冷淡。想了想,岁寒发过去一句:你吃过了吗?
[朝朝:还没。]
[我在医院。]
愣了一下,岁寒问:生病了?
[朝朝:没有,在这看我爷爷。]
发出这句回复时,顾朝在病床前和老爷子聊天,没过脑子。那边很长时间没有回复,他才蓦然想起岁寒的事,想撤回却已经来不及了。
岁寒找老板要了两罐啤酒,回来时正看见顾朝又发来一句“对不起”。他莫名地问:为什么道歉?
[朝朝:听说你爷爷过世了。]
岁寒:“……”
消息这么灵通,是他跟不上现在的5G网络了?
岁寒不大想提爷爷的事,只淡淡回一句:没事。
赶回老家的时候,其他亲人告诉他,老头子住院以后神志不清,自己拔掉了管子,还像岁寒上高中时那样跑去网吧逮人,幸好被村里认识的人看见,才找回来。
之后没两天,老人家就过世了。
他灌一口酒,手机又震了一下。
[朝朝:别哭啊。]
岁寒挑眉,回复说:我没哭。
[朝朝:那就好。]
[我看你说这些,感觉你应该很难受。]
沉默片刻,他打字问:女生共情能力都这么强吗?
女生?
顾朝皱起了眉。
Age不会以为他是女生,才对自己这么温柔的吧。
[朝朝:我不是女生。]
[是个漂亮的男孩子。]
扯了下唇角,岁寒打字说:是吗?我不信,除非让我看看。
[朝朝:看我头像。]
[Loser:是你本人?不是网图么。]
三秒后,对方发来了视频请求。
岁寒手一抖,差点把手机扔出去。他赶紧按下拒绝,打字说:我信了我信了。
[朝朝:为什么拒绝?]
[你不想看漂亮男孩吗?]
[Loser:我只是开个玩笑。]
[朝朝:那我想看你,可以吗?哥哥。]
岁寒眉心一跳。
如果对方真是个男孩子,那也未免太奶了?这是什么电视剧里才能看到的甜甜小奶狗。
他有点懵,不知道该怎么回,遂锁上了屏幕。
病房中,老爷子问:“朝朝,跟谁聊天呢?”
顾朝放下手机:“一个朋友。”
“朋友?”老爷子狐疑地瞧住他“男孩女孩,干什么的?”
顾朝笑起来:“爷爷,你查户口啊?”
老爷子瘪了瘪嘴,靠回病床的枕头上。
顾朝忙说:“是个男生,以前是职业选手。”
“哦。”老爷子应了一声,想起来“你之前不是说,想去打什么比赛?”
“嗯,但是老爸不让。”
顾朝含着金汤匙出生,从小就知道嘴甜哄长辈高兴,因此家里也一直把他捧在掌心。直到顾朝说不想继承家业,想去打电竞,惹得顾父大发雷霆。
想起这档子事,老爷子还有点乐:“你爸当时怪我把你宠坏了,不准我给你转钱。怎么,你是在外边把钱花光了,只好回来继承家业?”
“也不完全是。主要是没那技术,战队也不要我。”
“嗤,现在收心了?”
顾朝垂下眼,睫毛很长:“嗯。”
“那你这个朋友又是怎么回事?”
“没怎么回事。”顾朝说“以前经常看他打比赛,挺喜欢的,就加了微信聊聊。”
“聊个天一会笑一会发愁的……”老爷子点了点头,语气有点怪“看样子是挺喜欢的。”
顾朝笑容一滞。
家里长辈他和老爷子关系最好,也只和老爷子坦白过,自己喜欢男人的事。
果然,老爷子停顿片刻,接着说:“你是不是想追人家?”
顾朝伸出拇指和食指,比了一小段距离:“目前只是有那么一点点想法。”
老爷子“哼”一声,翻过身背对着他。
“欸爷爷。”顾朝从椅子上起来,坐到床边“你从前是怎么追到奶奶的?”
“我们那年头都是包办婚姻,追什么追。”
“哦豁,我怎么听奶奶说你对她死缠烂打……”
被老头子恼怒的眼神一瞪,顾朝闭上了嘴。
一直在病房呆到晚上九点,顾朝从医院离开,开车回到自己的公寓里。
脱下西装外套,打开冰箱倒一杯冰镇的橙汁,他在厨房的中岛台前坐下来,给岁寒发消息。
[朝朝:我到家了。]
[你在干嘛?]
看到消息时,岁寒正在等烧烤。
他坐在路灯下的矮桌前,后悔出门没带件厚外套。
搓了搓冻僵的手指,岁寒打字回复:我在路边等烧烤。
[朝朝:哪个路边?外面还挺冷的。]
迎面一阵冷风吹来,岁寒的睫毛都快结霜了,他把手指缩进毛衣袖子里,懒得打字,直接发了个定位过去,作为对“哪个路边”这种奇怪问题的答复。
朝朝应该和他不在一个城市,就算发了定位也找不到地方。
退一万步说,就算真的凑巧在一个城市,对方刚到家,不可能大晚上跑过来。
十分钟后,老板端来一大盘刚刚烤好的肉串,还有一只撒满蒜泥的烤茄子。
热气冒上来,岁寒感觉身体稍微暖和了一些,动动手指摘下口罩,刚拿起一串烤肉,就见旁边的矮凳被人拉开。
穿着干净牛仔裤和白色运动鞋的男生在旁边坐下来。
他视线上移,看见对方衬衫外披一件棒球衫,戴着黑色鸭舌帽,灰色的口罩,侧脸可以看见睫毛很长。
“这里有人吗?”男生问。
岁寒把视线移回来,摇了摇头。
男生坐下来,被杏金色碎发微微遮住的眼睛瞧着那一大盘烤串:“这么多,你一个人吃得完么?”
很久没大晚上出来吃过烧烤,所以点得多了一些,照岁寒现在的胃口确实不可能吃完。
他木着脸说:“应该吃不完。”
“那我帮你吃一点。”男生说着,就伸手拿过一串。
岁寒目光呆滞地看着他摘下口罩,吃掉了自己一串烤肉。
虽然没戴眼镜,在模糊夜色中也能依稀分辨出男生精致的轮廓。
但岁寒目前的关注点不在这里。
这个人,也未免太不客气了?
“你……”
男生抬起头,拿纸巾擦着嘴边油渍,眨了眨漂亮的桃花眼:“嗯?”
“……算了,没事。”
岁寒拆开筷子,把烤茄子的盘子拉到面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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