余柏闭眼缓了缓,轻扶软垫探身,低头看去——
宁洲蓬松的后脑勺对着他,专注地擦拭手中排球,袖口被擦得沾染污迹。
见他没事,余柏松了口气。
“脏,别用衣袖擦了。”余柏伸臂,抓起排球,就要往旁边的排球筐扔。
“啊!”
宁洲短促又猝然地尖叫,身体剧烈一弹,双手举起抢住排球。
他的眼睛直勾勾盯着球,一贯广阔的视野如同被封闭,全世界只剩下那颗排球……
“洲洲?”
余柏心下猛颤,手里松劲,把排球还给宁洲。
宁洲依旧没有回应,用力抱紧排球,反反复复擦球,仿佛设定了某种固定程序,机械又茫然……
‘那是我记忆中,洲洲经历过最灰暗的一段时期,他调整了很长时间。
最严重的时候,洲洲整夜不睡觉,也不哭不闹,只是抱着排球一遍又一遍地擦……’
回想起宁洋说过的话,余柏眯着眸子注视轮椅上的人:
难道宁洲又陷入了宁洋说的那种状态……
余柏握上轮椅把手,试着移动宁洲的位置。
可宁洲一被门外的灯光照到,立马瑟缩起来,双腿蜷缩。
“小心脚!”
余柏重新将轮椅推回暗处,蹲在旁边,帮宁洲放下腿,避免伤到他的脚踝。
“咦?这里黑乎乎的,怎么还有人?”
一名球员惊讶道,扶着门框,摸索墙边,想要找照明开关。
“别开灯。”
余柏站直,眼睛在黑暗中凝聚寒光,门口的球员僵住,被吓一跳:“余,余柏?”
“那边的是宁洲吗?”球员瞥到轮椅,伸长脖子——
余柏侧跨一步,把宁洲挡在身后,杜绝别人的窥伺……
“呃,宁洲刚受伤还来球场啊……”球员后背贴紧墙,惊慌地找话题,“‘卷王’复发,不碰球难受吗hhh!”
他尬笑几声,从墙面翻了个身,利落地迈出门口:“不打扰你们了,我这就……”
“稍等。”
余柏钻进暗处抽出宁洲腿上的文件夹:“如果你要去球场,能帮忙把这个捎过去吗?”
“行。”
余柏把文件夹递过去:“还有,告诉宁洋一声……”
球员捏着文件夹,等了半天没等到后话:“?”
余柏眸光闪烁,像是在做心理斗争,最终半阖眼帘:
“不,没事。”
“不用传话了是吧?”球员顶着余柏气势,脚下不停往外挪动,“那我只带过去文件夹就行?”
“嗯,谢……”
“不客气——”球员像是被放出闸门的赛马,一溜烟跑走。
余柏沉默着回到宁洲旁边,单手摸上他的头发,干燥柔软,手感很好。
余柏面前摆着三个选项:
1、放着这种状态的宁洲不管;
2、叫宁洋来,把宁洲交给他;
3、谁也不叫……
理智告诉他应该选2,宁洋是最了解宁洲的。
灯光打在余柏的侧脸上,让他脸半明半暗。
他找出手机点了几下,给宁洋发了一条消息,随即收起,不管手机随即而来的震动。
理智算什么?
“洲洲……”
似叹息,似呢喃,余柏手指从宁洲的头发移到他的脸颊。
宁洲颤了颤,眼神却没动,机器一般看着怀中排球……
“别怕。”余柏揽着他贴在自己胸前,俯身抱人,“我带你回去。”
还没抱起,宁洲一阵挣扎,显得相当抗拒。
余柏只好暂停动作:“洲洲,是我,余柏。”
宁洲反抗减弱,突然打了个喷嚏,眼眶里霎时盈满湿润,皱着鼻尖:
“不喜欢这个味道……”
余柏这才反应过来,自己身上染的烟味把宁洲呛到了。
他脱掉烟味重的外套,裹在宁洲身上,让他头直接靠在自己球衣上。
宁洲这回乖乖的,抱紧排球,把脸埋在余柏肩膀。
余柏抱起人,在原地僵了几秒,喉咙发干——
好可爱……
*
“嗡嗡!”
宁洋正准备去找宁洲,突然收到余柏的消息:
【我把洲洲送回去了。】
“?”宁洋石化。
“怎么了宁洋?”许子畅和宋涵润凑过来,“一起去找洲洲?”
“你们先等会儿……”
宁洋飞速打字,消息轰炸对方:
【洲洲没说要回去,什么意思?他忽然不舒服吗?】
【余柏你有没有礼貌,直接通知,不跟我商量一下?先斩后奏?】
【你踏马快点回消息!/死亡微笑/】
宁洋又给宁洲打了个电话,也联系不到。
许子畅等得心急,不停抖腿:“宁洋你好了没,赶紧去找……”
“不用了。”宁洋瘪着嘴,不情不愿,“咱们继续练一传。”
余柏那个人,在关于洲洲的事上,挺靠谱的……
宁洋收手机前,踌躇片刻,又给余柏发了一条——
【记得提醒他冰敷。】
余柏睨一眼亮起的屏幕,随手把手机放在桌上:
“清醒了?”
“……嗯。”宁洲拘谨地坐在床边,攥紧脏兮兮的袖子,生怕蹭脏其他地方,“我回我房间吧。”
余柏没说行,也没说不行。
他换了件没有烟味的衣服,又帮宁洲找出套整洁睡衣,用湿毛巾认认真真擦掉宁洲双手沾上的灰。
忙完这些,余柏把房间里一颗干净排球塞进宁洲怀里:
“别乱跑,我去要个冰袋。”
听着余柏出门的声音,宁洲哽住:
不仅现在不能回自己房间,晚上还要留在这里睡觉吗……
周围恢复静谧,宁洲手指使劲抓着排球,无力感再次涌上来,铺天盖地。
他重生一世,原来改变不了任何事情!
像是茫茫然浮沉于海浪之间,窒息感、失重感交织,即将溺毙……
忽地,脚踝处一阵冰凉,将宁洲拉出幻境。
余柏半跪在床边,往他脚踝绑好冰袋,抬头,粗粝的拇指轻轻拂过他泛红的眼眶:
“你挨个把大家安慰好,自己躲角落哭?”
“核磁结果会不会很糟糕?”
宁洲答非所问,话尾颤抖:
“韧带会不会撕裂甚至断裂?手术会不会无法修补?康复训练会不会不顺利……
余柏,我会不会,再也不能打排球?”
宁洲说着,泪珠从眼角滚落下来……
“不会。”
余柏坚定地给出回答,坐到宁洲旁边,深深把人抱紧:“你还会上场,我们还要献给你无数次胜利。”
两人间几乎不留空隙,宁洲手一滑,排球被挤出去,掉到地上。
“球!”宁洲急着去捡。
“没关系。”余柏大手覆在他的脑袋上,一下下顺着抚摸,“排球永远不会离你远去。”
余柏记得,宁洲在综艺中对“死亡”表现出无所谓的态度。
宁洲确实不怕死,他只害怕不能打排球……
余柏怀抱宽厚,宁洲窝在里面,耳边那些话让他深感慰藉。
正如暴雨来临时正好在家,安心感冲淡不切实际的杂思。
精神一放松,困意来袭。
即使脚踝凉丝丝的,宁洲昏昏沉沉,眼皮止不住地塌下来……
“我以前扣球怎么都得不到分,是一个二传帮我突破……”
余柏语调低沉,带着哄人的缠绻:
“我当时觉得二传好厉害,后来才知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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