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性浪漫(30)
章烬因为这一声“炮哥儿”一晚上没睡着。第二天一早,他精神抖擞地赶着杂毛儿出去溜圈,把买菜回来的王老太吓得一激灵,口沫横飞地骂了一句:“流氓崽子!”
除夕清早就碰上这倒霉老太婆,准没什么好事儿。章烬冲杂毛儿吹了吹口哨,说:“哮天犬,送瘟神。”
杂毛儿龇牙咧嘴地嚎了一嗓子,作势要扑上去,王老太吓坏了,拎着菜篮子躲回了楼上,边跑还边骂骂咧咧。
“个没教养的野小子……死狗!早晚炖了狗肉吃。”
章烬心情不错,赏了杂毛儿一只鸭翅根,杂毛儿叼在嘴里,嚼出了一串哈喇子。等它抬起脑袋来时,它家主人已经蹬上了摩托车,一溜烟地跑没影了,杂毛儿眼巴巴地迎着西北风嗷了几声。
程旷如约在大商店门口接章烬,他到的时候,章烬已经等了有一会儿了。他盯着程旷,一语不发地看了一阵,程旷穿着羽绒外套,脖子上还围了一圈围巾,下半张脸的棱角被遮掩住了,看起来整个人都软了几分。
风吹得章烬打了个哆嗦,一个念头倏忽在心尖上不轻不重地勾了一下——他默默地回味了一遍上次在街口时那个短暂而克制的拥抱,突然很想再来一次。
他肖想的对象对此一无所知,不但不解风情,还有点纳闷地看了看他:“愣着干嘛?”
“……”章烬又默默地把胸膛里汹涌奔腾的情绪摁了回去,扬起眉,矜持地问了一句:“学霸,我帅不帅?”
程旷漠然地收回视线,说:“劝你清醒一点,别装逼了。”
章烬“啧”了两声,三步并作两步走到程旷跟前,伸手搭在他肩上,边走边说:“小帅哥,眼睛长这么好看,怎么就是不识货呢?”
不识货的学霸没搭理他,任由章烬自己说了一段单口相声,然后在名嘴儿·炮儿中场休息的时候扔了一个烤红薯给他,耳根才终于清静了。
学霸是冷的,烤红薯却是热乎乎的,章烬捧着红薯,瞥了一眼程旷,暗想:我早晚把他焐热。
“现在去你家吗?”章烬问。
“我在我奶奶家过除夕,跟她说过了,你跟我一块儿。”程旷说。
程奶奶家离大商店不远,他俩到的时候,程奶奶在厨房里,程怡正蹲在柚子树下洗菜,她一仰头看见迎面走来的两个人,用手背把额发拨到耳后,对着里屋喊了一句:“奶奶,旷旷回来啦。”
程奶奶的声音很快跟着脚步声一同响起来,章烬看见一个头发花白的老太太从屋里跑出来,将一双湿手往衣裳上擦了擦,然后把程旷的手拢进手心里,用夹杂着方言的普通话说:“冷未?哎哟,手都冰凉哩,怎么不戴手套?”
“不冷,”程旷说着看了一眼章烬,“这是我同学。”
“奶奶好。”章烬跟程奶奶打招呼。
“哟,这小伙子就是那个……哎唷,叫什么来着?”程奶奶打量了章烬一会儿,程怡好心地提醒了一句,老太太才恍然回想起来,“哦,俊俊啊!小伙子名字取得好,人也长得好,模样可真精神!快快,外头冷,你们两个别杵着了,有话屋里说去,暖和。”
程奶奶说着,一手拉一个,把人拉进了屋里。
等程奶奶出去了,屋里没别的人,章烬笑眯眯地对程旷说:“学霸,你奶奶夸我了。”
炭火盆里有几块树皮正在冒烟,程旷捡起地上的火钳,把树皮夹了出来,然后指了指电视屏幕,说:“我奶奶还说那个人长得特精神。”
章烬看了一眼,电视上正在播一段对口相声,屏幕里那个憨态可掬的胖子笑得见牙不见眼,边上那个稍微瘦点的指着他说:“有你这么捧哏的吗?”
章烬瞪着他,有样学样地重复了一句,“姓程的,有你这么捧哏的吗?”
程旷抬起眼看他,想了想说:“要不我给你捧上天吧,章俊俊?”
“……操。”章烬憋不住笑了,他喜欢的人可爱得特别欠抽。
傻炮儿笑起来眼睛像两弯月牙,倒真有点“章俊俊”的气质。程旷从桌上的糖果盒里抓了一把糖,放在章烬面前的小桌子上,说:“吃糖吧,俊俊。”
章烬:“再叫动手了啊。”
昨天还炮哥儿呢。章烬剥开一颗奶糖,忍不住想:你个小王八蛋……也就仗着老子喜欢你。
小王八蛋程旷不为所动地看了他一眼,没一会儿从柜子里摸出一把刀来,由于他的位置逆光,唯独刀背被天光照得晃亮。章烬嘴里的奶糖粘着牙,差点说不出话:“……你干什么?杀人灭口?”
“闭嘴吧渣渣,”程旷跨过炭火盆,带着点笑意说了一句,“我杀鸡。”
“嚯,挺能的啊,还会杀鸡?”章烬跟着站起来,问,“我能围观吗?”
“你随意。”程旷说。
章烬在柚子树下看见了一只脚上绑着红绳的鸡,那只待宰的鸡端的一副趾高气扬的模样,正伸着颈子神气扬扬地来回溜达。神气了没一会儿,它看见明晃晃的刀,瞪圆了一双绿豆眼,仿佛重新认识了这个世界,对弱肉强食的烟火人间再没什么可留恋的了,扑腾着翅膀想逃跑,结果被程旷拎着绳子拽了回来。
姓程的小王八蛋心狠手辣,欻——给它抹了脖子。
嘶。章烬冷不丁地感觉脖子一凉,搓了搓手,贴在脖颈处。程旷分神看了看他,问:“你干嘛?”
章烬:“……”我压压惊。
他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干巴巴地撒了个谎:“有点冷。”
程奶奶忙活了一上午,都是为年夜饭做的准备,章烬听着高压锅里咕噜噜的炖老鸭汤的声音,看着逐渐热闹起来的饭桌,才忽然意识到——这顿饭是团圆饭。
他家已经很久没有吃过团圆饭了,自从章昊跟向姝兰离婚以后,向姝兰逢年过节就再也不着家了。她喜欢热闹,怕冷清,尤其是在张灯结彩的日子。章烬姥姥家就很热闹,比程奶奶家还要热闹。
程奶奶的三个儿子和儿媳都来了,包括常年在外地工作的老二程有良夫妇。程有德虽然跟程奶奶撕破了脸,还被程旷以下犯上吓得不轻,但他还是带着自个儿的毒蛇老婆和孩子,腆着脸来了。这老畜生笑里藏刀惯了,装出一副大人不记小人过的模样,一进门就亲切地跟程旷打招呼:“看看这是谁,我们老程家的高材生啊。”
程旷眼神兀的冷了,正要剜向程有德,结果一扭头却看见程奶奶朝他摇头。他咬了咬牙,嘴唇抿成一条绷直的线,终于忍气吞声,把憎恶和反感都咽了下去。
少年人的喜怒哀乐总是有迹可循,尽管程旷“不动声色”,但章烬仍然看得出来,程旷并不待见他这位大伯——哦,不仅仅是他大伯,就连他爹,程旷都懒得多看一眼。
据章烬观察,铁石心肠的学霸也就对他二伯稍微客气一点。
按照惯例,长辈和小辈年夜饭是分桌吃的,程旷还没成年,跟程有德家的几个孩子在同一桌,正好也不必听程家三兄弟虚与委蛇。
那些孩子都端着碗跑到屋里看电视去了,章烬盯着程旷看了一会儿,有些丧气,心说:没名没分的,我跟他过什么年?这时,忽然有人夹了一箸小黄鱼放入他碗中,他余光一看,程旷碗里也有。
章烬抬起头,却见程奶奶食指竖在嘴唇前,悄悄地“嘘”了声。
程奶奶弯着眼笑,双眼似水里的月,脸上漾开一圈圈温柔的水纹,她说:“好吃不?”
程旷愣了愣,她又说:“趁热抓紧吃,瞅这一个个虎狼相儿,等会儿该被抢光了。”
章烬往程旷的方向看,只看见他低下了头,似乎在认真地扒饭,可章烬却有一种感觉——他总觉得程旷心不在焉,就像藏着什么难以下咽的心事。
程旷是不是有什么难以下咽的心事他猜不着,但是很快章烬就碰上了一桩让他难以下咽的糟心事。
“现在的熊孩子真是不得了……我刚才去买啤酒,看到大商店门口倒了一辆摩托车,哎唷,也不知道是谁的。一群捣蛋鬼在旁边玩炮仗,砰的一下,车胎都给人爆了,吓我一跳。”程老二的媳妇儿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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嗐,章俊俊这口是心非的怂蛋。
第33章 老子喜欢的人凭什么由着你这么糟践?
操。
章烬站在大商店门口,目眦欲裂地盯着瘪成一张饼的车胎,旁边散落一地的爆竹皮儿和炮仗屑红红火火,显得格外扎眼。
搞破坏的熊孩子早就溜得没影了,也不能捉回来挨个儿抽一顿。章烬窝着火,扭头问大商店的老板:“这附近哪儿有补胎的?”
“附近没有,想补胎得走个两公里,过了这条马路差不多就到了,”老板正在跟人打牌,抽空又补了一句,“不过现在正过年呢,谁这个点还开业啊。”
这可真是倒了大霉了,果然清早碰见那倒霉老太婆,一整天都没好事。章烬略一思忖,扶起了车,应道:“行,谢谢。”
然后他转头看了眼程旷,摆手说:“你回去吧,我去那边看看。”
程旷却没打算走,他沉默了半晌,说:“别走了。”
乍一听见,章烬有些意外,心跳怦怦然快起来,接着就听程旷说:“那边早收摊了,谁给你补车胎?”
“那我……”章烬掏出手机,正要说“那我看看能不能打到车”,结果被程旷的后一句话给堵住了。
“你睡我那儿。”
章烬怀疑自己听错了,倏地抬起了眼睛。
操操操操操操操!章烬在心里唱了一首操操歌,差点立地成佛,他竭力压着上扬的嘴角,十分惺惺作态地问了句:“那你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