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流(164)
江裴遗沉默许久才说:“我知道了,我跟匪石商议一下,五分钟后给你答案。”
林匪石吃掉最后一个开心果,问:“怎么说?”
“舒子瀚让你一个人去盘龙山下等着,有人会去接你跟他见面,”江裴遗的脑子飞速旋转,每种可能性都在他的脑海里过了一遍,他低声喃喃道:“我联系老萧他们,你先过去,身上装一个定位器,等祁连安全归队之后,我会带人过去救你回来的。”
林匪石抬手按了一下江裴遗的肩头,忍不住叹气道:“是个好主意——不过我想如果舒子瀚那么容易就被警察追踪到的话,恐怕沙洲也不会发展到今天的地步了,裴遗,我知道你担心我,可是这次只能我一个人去,在没有绝对的把握之前,我不想让你们跟着我冒险。”
江裴遗定定地看着他,开口轻声问:“那你就要我这样看着你,什么都不能做吗?”
林匪石被他这一眼看的心都碎了,往前走了一步,轻轻把人纳在怀里,深深吸了一口气,低声哀求道:“裴遗,你别这样说。”
江裴遗用力推开他,转身坐到了沙发上,脸埋在手心里,克制地呼吸几次,才挺直了脊背,垂着眼哑声道:“贺华庭说他马上会把锟铻的消息给我,一会儿我联系省厅的人,下午制定行动计划,今天晚上准备突击行动,将锟铻逮捕之后,我就去找你。”
林匪石以前老是想着,不管他在沙洲遭遇怎样的危险,都不能把江裴遗牵扯进来,所以总是以“为他好”的名义做了许多错事,可是到后来经历了一些事,林匪石才慢慢明白,他跟江裴遗是不能“你先走我断后”的,他们两个人就是注定了同生共死的命运,是长在一根藤蔓上的两生花,做不到“一枯一荣”,不管哪一方率先枯萎,另外一方也会义无反顾地孑孓走向毁灭。
“好,我等你。”林匪石抬手摸了摸他冷白削瘦的脸:“晚上行动小心,时间来不及了,我要先走了,至于省厅那边,等一下你跟他们交代吧。”
江裴遗用力咬了一下舌尖,尝到了铁锈味儿,才不至于崩溃地将林匪石扣在身边哪儿也不许他去,他将心脏冻成了冰,起身冷静说:“我送你过去,然后就离开。”
林匪石“好”了一声,苦笑道:“我要开始小鲤鱼历险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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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个小时后,沙洲的人开车来到盘龙山下,从山脚往前看一望无际,半山腰的树木青葱茂盛、直入云天,雪白流云天边飞转,秋风卷着柳絮在空中起舞——这里的风景其实很美。
而树下阴影里坐着一个年轻而漂亮的男人,一条腿弯在身前,另一条腿平放在地上,他的神情看起来很惬意,甚至还悠闲地带着耳机听歌,像一幅画家手下写生的画……好像压根不知道“死”字怎么写。
从车里跳下来三个面相凶恶的男人,一路甩着膀子横行走到树底下,上下打量了那人一眼,问:“林匪石?”
林匪石听到声音摘下耳机,客客气气地说:“麻烦各位特意过来接我一趟,真是不好意思了。”
——他的话是这么说,语气中却并没有任何感激的意思,而是明里暗里把他们当送上门来的“坐骑”,横听竖听都是骂人畜生的意思。
可面前三个没文化的乡巴佬听不懂高级嘲讽,以为林匪石跟他们假客气,冷冷地哼了一声,语气不善道:“我看你还没认清自己现在是什么情况,小命都不保了还有心思在这儿听歌呢?嘿,别想耍什么花样,你们这些条子一个个滑头的很,手机拿出来!”
林匪石拍了拍手上的青草,站起来拿出手机,把手机卡取出来掰成两半,轻飘飘扔到了树上,然后老老实实把手机“上交”了。
旁边的男人从包里拿出了一个金属扫描仪器,在林匪石的后背上拍了拍,语气里威胁意味十足:“——识相点,别让兄弟们动手,身上不该有的乱七八糟的东西都赶紧摘下来。”
林匪石轻轻“啧”了一声,看了一眼那威风凛凛的扫描器,伸手将腰带上的一枚金属定位器摘了下来,扔到草地上直接碾碎了。
男人仍怕有诈,将扫描器贴着林匪石的身体扫了一圈,扫过他耳侧的时候,手里那玩意儿忽然发出了“滴”“滴”地报警声,顶端的指示器不停闪烁着红光。
那中年男人当即脸色一阴,好像一条被踩了尾巴的哈皮狗,招呼不打抬起一脚狠狠蹬到了林匪石的背上,唾沫横飞地骂道:“妈的?是不是给脸不要脸?让你把东西都弄下来听不见?!再不老实老子把耳朵给你割下来——”
林匪石被他踹的往前踉跄了几步,抵着嘴咳嗽了一声,单手把耳朵里的微型通讯器也拿出来扔到了地上,抬眼冷淡道:“可以走了吗?”
歹徒这才善罢甘休,压着林匪石进了车里,他们给林匪石头上蒙了个充满了汗臭味的头套,跟倒霉祁连塞进了同款后备箱里,不知道谁还趁乱在他腿上踹了一脚,林匪石疼的往后一缩。
有个人拿着望远镜坐到了车顶,四处仔细地搜寻了一圈,没有发现有人埋伏的痕迹,这胆大包天的条子居然还真是一个人来的!
他拍了拍车顶的铁皮:“走吧!”
途中车顶上那位神仙一直在观望着四周,一丝风吹草动都不放过,怪不得贺华庭说没有人能跟着林匪石过来,但凡后面有人跟踪就会被发现。
他们中途还换了一辆车,林匪石这回没被塞在后备箱里,坐到了后排座位上,他听不见旁边人的说话声,车厢里寂静的让人心慌。
或许是因为早就知道即将发生什么,他的心里格外平静。
过了不知道多久,车子停下来了,林匪石的身体稍微向前晃了晃,然后就被徒手粗暴地拖下了车,他往前踉跄了几步才稳住脚步,被压着两条手臂往前走。
脚步落在地面上有“哒哒”声响,像是铺了瓷砖的触感。
“老大,人带来了,后面一路都没人跟,我们有兄弟全程盯着呢,他是一个人来的。”
林匪石眼前乌黑一片,什么都看不见,只能听到面前有一个人的呼吸声,平稳而漫长。
面前那人摘下了他头上的头套,林匪石不适应地眯起了眼珠,看见一只带着黑色手套的手——是舒子瀚的手。
这是一个灯光明亮的长廊,看起来四通八达,但其实是完全封闭式建筑,林匪石想不起他是怎么进来的,也不知道出口在哪儿。
林匪石轻轻甩了一下头发,“按照你的要求,我来了,祁连可以放了吧?”
舒子瀚无所谓道:“把那个警察带上来。”
他一声令下,马上就有两个人把五花大绑的祁连带到了大厅里。
祁连作为一个犄角旮旯里的不知名小碎催,万万没想到命中有此一劫,这时候死里逃生,走路的时候两个小腿肚子直抽筋,眼泪汪汪地看着林匪石:“林队您怎么也来了?”
林匪石叹了一口气:“倒霉孩子赶紧走吧,别回来了。”
祁连摸不着头脑:“江队呢?”
林匪石没说话。
祁连看了一眼旁边的人,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了什么——林匪石这个战五渣一个过来,这不是千里送人头吗?
祁连颤颤巍巍:“……林、林队……”
林匪石重复了一遍:“走吧。”
舒子瀚转眼命令道:“把他毫发无伤地送回市局。”
祁连顿时瞪大了眼,被人架着往外走,蹦着高往回看,满脸惊恐道:“不!等等——林队!林队!林队你真的是自己一个人来的吗?!江队去哪儿了?!”
………
“你想找我,直接说就是了,何必牵连到其他无辜的人。”直到祁连那绕梁般的惨叫完全听不到了,林匪石才低笑了一声,抬眼讽刺道:“是不是玩不起?”
“兵不厌诈。威逼利诱也是一种谋略,”舒子瀚直勾勾地盯着林匪石,他的瞳孔比平常人稍微窄了一点,刀尖似的,看起来格外危险,他缓缓道:“鱼藏,只能说你输在了侠骨柔情,没有我铁石心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