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证驾驶(8)
王全终于记起自己还有一双手,稍一用力就推开了吴正。
他没想到能轻易得手,诧异又立刻被更大的诧异取代,因为吴正,仿佛情话随手拈来的吴正,正满脸通红地低头捂着嘴巴,像受惊的猫,弓着背小步在原地摩擦,随时会攻击或者逃跑。
“小吴。”
吴正抿着耳朵看向王全:“王主任。”
王全把从刚才开始就摘一半剩一半的袖套重新戴好,上前一步扬手揉揉他头顶:“你下楼之前吃了什么味儿的糖?”
“苹……”
果字的发音多棒啊,正是献出嘴唇又承接亲吻的流程。王全捧着吴正的脸吞下那个字,忐忐忑忑地抓住他双手放在他身侧,舌尖滑进他甜甜的嘴里,拨开了牙齿的防线,去孵着情话的巢穴中一探究竟。
没有什么军事机密,只是青苹果的甜味,和温软湿滑的、似乎除了说话和接吻,还能做点其它事的舌头。
“今天,只能再吻一次了。”
“是,留到下班比较好。”
吴正用重新自由的双手剥出一颗糖果,隔着糖纸捏着它压在王全唇上,“现在我在您嘴里了。”
王全突然无师自通地想到舌头还能做什么了。
第7章 是,我喜欢您-1
王总下一秒就会爆发。
行政部门人人自危,夹着尾巴如履薄冰,生怕做了导火索。
王全平时冷冰冰的,虽然低气压笼罩,情绪倒是相对稳定,大事小事都沉得住气,皱皱眉头就算是挺大的波动。可这接连几天了,这位行政总监都阴沉着脸,好几次手下人透过玻璃墙偷看他办公室,都看见他胳膊肘撑在桌上,双手扣在一起抵着额头咬牙切齿,又或者抵着鼻尖杀气腾腾地看着眼前的一方空气。
下属们不知原委,既不敢进去,又不敢不进——王总特别讨厌拖延,要真的细算起来,哪怕几个行政部门攒巴到一起算,效率仍然能在公司里名列前茅。
下属:“王总您看这申请。”
王全:“法务。”
下属:“哦,协议内容法务已经审过了,财务那边要的东西都能给,文总和苗总都通过了,这个协议着急要,所以楚总那边让我催您一下。”
王全:“楚总?”
下属:“是,楚总。”
王全:“为什么不让他自己人来?”
下属:“……”
王全:“下不为例,哪个部门的事哪个部门来跑腿。”
下属:“好的。”
王全正操作着呢下属已经快速退出办公室,不忘把门轻掩,没发出丁点儿声响,结果一拳砸在桌上的声音破门而出,把办公区里一众吓得一抖,不约而同地装聋作哑埋头干活。
王全转动椅子面朝落地窗,双手捂脸在心里喊:不能这样了得快点恢复原状!
行政总监王全的冰雕面具正全方位融化,心里被注入了甜味素膨松剂食用色素,鼓鼓囊囊要往外冒糖果色,如果不用面目狰狞强行武装起来,就要被顶撞得蹦蹦跳跳了。
舌头,舌头,舌头,柔软、暖和、规矩又逾矩的小男友的舌头,如果能含住手指,如果能……
历史记忆的零碎画面在他脑海里捱捱挤挤,硬是拼凑不出一个完整的概念,王全喉头发紧,必须说点什么才能消肿似的。
王全倚进椅背,呼吸烘烤掌心:“吴正。”
却把喉咙里所剩无几的水分挥发殆尽,只能合拢嘴唇等待唾液汇聚再吞咽下去,然后那些像是散落一地的扑克牌一样的画面里,突然拔萃出一张动图——嘴唇、手指,以及……
王全一怔,手指被烫了似的猛地从嘴边移开。
这不太正常吧,确认交往当天就想要接吻就罢了,但从接吻到现在不到两周,就产生这样、这样不切实际、脱离经验的幻想,是不是太亢进、压抑太久了。
他正试图从脑海中擦除掉那个画面,桌上手机振动,慌慌张张地干咳数声,把那股涩、那股哑,统统咳出去。
楚总:“晚上吃麻小切?”
王全:“不了,我想早点回家。”
楚总:“啧,你什么意思啊?不给面子?”
王全看了看胳膊上箍着的袖套,提醒自己还在工作状态,不能因为满心想着跟男朋友接吻就推掉业务性饭局,而且……
楚总:“哎,嘿。”
王全:“唔。”
楚总:“唔什么意思?”
王全:“吃,吃麻小。”
楚总:“哎你看这就对了,坐你车去啊,我今儿限行。”
王全:“那行,下班见。”
挂断电话给吴正发短信:今天你先回家吧,楚总找我吃饭,可能到很晚。
吴正:那,我今天欠您的三个吻,能不能连本带利还给您呢?
王全没回。
他不知道怎么回了,他满脑子都是小男友的嘴唇,手指,温度。被擦除的画面,像素又斑斑驳驳地复原了。
第8章 是,我喜欢您-2
吴正盯着手机看了一分钟,抿了抿嘴唇深吸一口气,微笑着悄悄叫了一声“王主任”。
他不需要王全的文字回复,沉默本身就是回复,是面对面时移开的目光,是突然红起来的耳尖儿,是拒绝回应的抿起的嘴唇,是一切传达着“太肉麻”的小动作小表情,然后,是比上一次更具进攻性的吻。
温柔的、妥帖的恋人,不介意这些冲动的行径、拙劣幼稚的甜言蜜语,像牵着手似的,以某种绝非管控但莫名有效的方式,把他带入循序渐进的节奏,舒适、和煦、如沐春风。吴正清楚自己没法像年长的男人那样与王全站在同一人生视角,没法轻松地将心比心,去理解王全这个年纪的所求所需,但王全给出的每一个吻都在消解他因为年轻而自带的劣势,每一个吻,都在增加他与成熟男人一较高下的自信。纵然他们更懂王全,但王全选择了自己,这就足够了。
从五点三十分开始,公关部的手机闹铃此起彼伏,因为部门老大有个著名的论述,只要不是处理突发事件,那“加班的都是上班时间偷懒的”,非但不给加班费还要扣绩效,所以一般情况下,还剩半小时公关部就开始收尾一天的工作。吴正合起电脑,接了杯水坐在工位上,看电脑盖子——被咬了一口的苹果标志覆盖着以假乱真的金属色草莓,缺口重合。
王全咬的。
或者说,吴正擅自把一块自己送给了王全,王全靠近,他就能拼成完整的一枚,王全不在,至少有自己的一部分跟着。
楚总卡点儿走出办公室,对蓄势待跑的气氛满意地点点头,指名道姓地:“诶,吴正。”
吴正站起来:“哎,老大。”
楚总:“晚上有安排没?带你吃饭去不去?”
吴正:“没安排。”
楚总:“没安排你拿手机干什么?跟谁通气儿啊?”
吴正:“我能跟谁通气儿啊,孤家寡人的。”
楚总:“哦,让你们早早下班你给我来个没安排,枉费我一片苦心。”
吴正:“不是,您这话我怎么接。”
楚总:“就甭接。”
楚总在北京待了十多年,腔调跟北京当地人一个味儿,吴正平时还是挺正式的普通话,一跟楚总搭上腔,口音也被他拐得滑滑的,人也几乎是被他挟持着走,没有任何机会跟王全打声招呼,只能眼见着楚总发微信语音说赶紧到电梯前等着,一块儿下去节省时间。
电梯下到十五层,门向两边分开,吴正在楚总身后双手握在身前站得笔直。
王全先看到了楚总,一只脚迈进电梯又看见了吴正,眼眶紧了紧,很快把视线移开,转身跟楚总并肩。
吴正:“王总。”
王全:“嗯。”
电梯里人不多,吴正得以看到王全的侧脸,公事化的冰冷,没露出什么破绽。但刚刚对视的那一瞬间,他稍稍收紧的鼻翼,就足够让吴正心率失调,眨起酒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