灼寒(32)
陶灼总是忘记厉岁寒的家就在槿市,不仅有他自己家,他爷爷去世的时候还给这个长孙留了完整的一套房子。
“对啊,他怎么不回家住?”安逸问,“租房子再得劲儿也比不上家里吧。”
“他跟家里有点儿不愉快。”闻野没多说别的,只简明扼要道,“老两口比较传统。”
安逸一听就明白了,陶灼也大概能猜到,估计还是当时出柜闹出来的不愉快。
陶灼家那种家庭氛围,让他想不明白父母能有什么事儿真跟孩子过不去,爸妈生了天大的气,左不过等着小孩儿去服个软罢了。
他不怎么担心厉岁寒跟家里的关系,心思径直拐去了另一个方向——黎洋在跟厉岁寒分手后半年,还回去拿过东西,厉岁寒还让他把钥匙留下,他们一定在一起住了很久,没白天没黑夜的。
后来再去厉岁寒的小楼,陶灼不管去开冰箱拿喝的,窝在沙发里跟安逸打游戏,还是去卫生间掀马桶圈尿尿,都会联想黎洋跟厉岁寒一起生活的画面。
他低头看看自己脚上的一次性拖鞋,两个大母脚趾翘了翘,把薄薄的鞋面顶起两块小凸起。
黎洋在厉岁寒曾经的租房里肯定专属于自己的拖鞋。
陶灼偷偷撇嘴。
说不定还是土不拉叽的情侣款。
陶灼第一次留宿在厉岁寒那儿,是大三上学期的元旦。
老爸老妈不过这个,陶臻去跟陶且唯跨年,闻野和安逸没订到房,被陶灼笑话到合伙揍他,最后三个人去超市买了一堆丸饺肉菜,去厉岁寒那儿打火锅。
“你们是把超市抢了吧,”厉岁寒望着一桌子的材料非常无语,“能吃到二月二了。”
“吃到龙抬头还不好。”闻野大大咧咧往沙发上一坐,开电视连游戏,“累死了,老婆来选人物。”
“谁洗菜?”厉岁寒头疼,抱着胳膊靠墙问他们。
三个人装聋,大呼小叫抢手柄。
“行,那谁洗碗?”厉岁寒又问。
陶灼立马站起来,还同时把安逸往下摁,踢了他一脚,热情地对厉岁寒说:“走吧,咱俩去洗菜!”
即便是陶灼这样拥有无数美好记忆的人,那天晚上对他而言也觉得温馨又自在。
客厅里的闻野和安逸咋咋呼呼闹闹腾腾,厨房里他和厉岁寒也有说有笑,分工装盘洗菜,流水哗啦声和锅底煮沸的咕嘟声混合在一起,窗户上蒙着薄薄的雾气,外面下着盐粒一样的细雪。
“你这装备也太齐全了,”陶灼乱七八糟地洗了一筐蘑菇,就手欠地去拽厉岁寒腰上系的围裙,“你会做饭么?”
“只会一种。”厉岁寒把他手拍开,给陶灼洗了根小黄瓜让他去旁边吃,自己把他的那份儿端过来接着洗。
“什么?”陶灼接过小黄瓜,想开个邪恶的玩笑,面对厉岁寒却莫名不好意思张嘴,只能老老实实吃。
“煲仔饭。”厉岁寒说。
“哦就真是饭啊?”陶灼笑了。
“啊,你以为呢?”厉岁寒的毛衣袖口卷到小臂,整个人显得温暖又整洁,耷着眼皮边洗土豆边跟陶灼扯皮,“没听说过能把饭煮好的才是真大厨?”
陶灼自己连煲仔饭都不会,但是厉岁寒在他心里一直有种没来由的全能感,知道他也有不会的东西,还不是彻头彻尾没接触过的“不会”,是好像尝试了一圈,最后只掌握了个半吊子的煲仔饭,做法说难不难说省事儿又挺麻烦,就觉得他很可爱。
“还真没有,”陶灼跃跃欲试地问,“那你现在能做么?”
“不请自来还想点餐?哪这么好的事儿。”厉岁寒逗他。
陶灼顺手就把啃了半截的黄瓜往厉岁寒嘴边一杵:“来,让给你吃,特脆。”
陶灼几乎是在伸手的同时就明白这举动不对,至少在一个同性恋,还是个单身且很帅的同性恋跟前儿,显得特别、特别的别有用心。
也许真的有那么一点点在作祟……
意识到这一点,陶灼瞬间头皮都麻了,简直是重温了一遍当年的画画本事件。
厉岁寒差点儿被他捣着脸,微微往后一稍,顺着那截黄瓜看到陶灼脸上,嘴角勾起点儿似笑非笑的弧度,收回目光没说话。
陶灼脚趾蜷缩,盯着黄瓜只觉得想死。
上面还有他咬下去的印儿!有一颗牙竟然还像是有点儿歪!
“那边底下柜子里有个砂锅,拿出来。”厉岁寒没接黄瓜的茬,他拧上水龙头,把一盆菜沥水端出来,看也没看就是一指。
“哦,好。”陶灼赶紧把黄瓜塞回嘴里三两下嚼了,不敢再多嘴,红着耳朵蹲到柜子前掏锅。
第23章
那天厉岁寒给他煲了一锅鸡翅饭, 回忆起来口味也就一般,达不到让人惊艳的地步,但是安逸和闻野一起抢, 就显得特别有滋有味儿。
又是饭又是火锅, 热气腾腾地吃了一晚上,闻野和安逸喝啤酒, 陶灼不爱喝,厉岁寒就给他拿了两罐果啤。
陶灼一喝这个就打嗝,又喜欢这种大家都很懈怠的氛围,就喝几口抽着肚子打会儿嗝, 打完再来一轮。
汤锅直咕嘟到零点, 毫无诚意地互相说了元旦快乐, 厉岁寒起身去开阳台的窗子通风, 点了根烟问他们:“还走不走了?”
“不走, 几点了都。”闻野跟安逸猜拳刷碗, “本来今天晚上就打算在你这儿睡。”
“陶灼, 砂锅你自己刷!”安逸输了, 抓着陶灼跟他推来推去。
“有锅巴, 先泡着吧,”厉岁寒接了句, “明天我刷。”
吃吃喝喝的时候光不想走, 陶灼和齐涯以前总去互相家里过夜, 朋友间的“留宿”在陶灼的概念里一直就不是需要太多顾虑的事儿。
可真等锅碗瓢盆收拾完,下一步就是洗漱睡觉了, 陶灼才后知后觉地反应过来, 需要顾虑的确实不是“留宿”,他自己就是今晚的“顾虑”本身。
二楼有两间卧室, 厉岁寒自己睡一间,另一间平时闻野或者别的朋友来玩儿,留给他们睡。
闻野安逸肯定是一块儿睡,那……他呢?
跟人情侣俩挤一起?还是跟厉岁寒挤?
陶灼抓抓脸,活了二十年,还是头一回为自己的直男身份感到尴尬。
关键也没人提这茬,都挤在卫生间张罗洗漱,陶灼眨巴眼想了想,说:“我睡沙发吧,还有多的毛毯么?”
卫生间里的三个基佬同时扭头看他。
“你干嘛?”安逸说。
“搞得跟受气似的。”闻野说。
“夏天可以,一起打地铺也没问题,”厉岁寒朝客厅看一眼,继续从橱子里往外抽纸盒,“冬天不行。”
“有暖气,也还好吧?”陶灼说。
厉岁寒还没说话,闻野先笑开了,撑着门框冲陶灼挤眉毛:“干嘛呢灼儿,怕厉岁寒睡了你?”
陶灼:“……”
“哎你别拿这个逗他,一会儿当真了!”安逸跟着起哄架秧子。
“我是怕他别扭好吧!”陶灼脸一红,“你们两个死同性恋!”
闻野和安逸爆出一阵狂笑,乐得东倒西歪。厉岁寒听他这么说也笑了,扭脸又看他,递过去一根一次性牙刷:“想多了,跟你还不至于。”
陶灼简直好气又好笑,伸手一夺:“哦!”
小话说得贼硬,真掀开被子往厉岁寒床上爬的时候,陶灼还是难免心猿意马。
“你睡左边右边?”厉岁寒在他身后跟进来,顺手把门“喀”地一阖,陶灼一条膝盖压着被面儿,差点儿脸朝下趴在床上。
厉岁寒笑笑,又回手把房门打开,留了不宽不窄的一道门缝。
“你床太软了。”陶灼手忙脚乱地把被子抻出来,也没管左右,直接钻进去躺好。
“床垫有点儿高。”厉岁寒看他躺得跟要入土似的,两只手还乖乖叠在肚子上,问:“你现在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