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意(56)
主持人天花乱坠的祝词他半个字没听进去,像是被铺天盖地的闪光灯晃晕了眼,直到花童拿着戒指盒递上来时才堪堪回神。秦渊悄悄吸了口气,敷衍地托起身边谢希芸的手,将戒指套了上去。
下台以后,他找着身体不适为借口,不管不顾的推掉了所有的应酬,逃也似的上了车。
关上车门后的秦渊第一时间摘下指间的钻戒,像是抓着什么烫手山芋似的往边上一丢,男人那笔挺的腰板弯了下来,双手抓着一丝不苟的发型,狂躁地揉搓着发丝,直到整齐的背头被他彻底弄乱,才气喘吁吁地停了下来。
秦渊就这么静坐了一会儿,才抖着手,从怀里拿出随身携带的药。
又过了大约五分钟,一直守在车外的薛延拉开车门,坐到了司机的位置上。
“谢家那边似乎不太高兴,”他借着后视镜观察老板的表情,确定对方已经恢复了理智后,才小心翼翼的开口道:“您应该再做一些表面功夫……”
“……表面功夫?”秦渊哑声笑了一下:“让媒体都知道我是个疯子吗?”
说完这话,他又自觉示弱,疲惫地将脸埋进掌心里,大口大口地呼吸着。
薛延看在眼里,在心中悄悄叹息一声,纠结片刻后,还是决定暂时转移话题:“阿池说,颜先生今天……有提到您。”
而回答他的则是一段长久的沉默,等车子缓缓驶离了繁华的街区,周边的霓虹灯变作阴森的树林,黑暗重新笼罩下来时,秦渊才终于抬起了满是血丝的眼睛。
他目光涣散,呆呆地望着空气中的某一个点:“他说什么了?”
薛延斟酌道:“他问……您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话音刚落,他就听见身后人抽气的声音,又过了一会儿,秦渊才从悸动中平复下来,疲惫的靠着柔软的皮椅,心道:颜凉想见的人,大概率并不是他。
可在这短暂的怨念过后,取而代之的是一种情绪,他偏执地想:不管颜凉真正想见的是谁,他都会把那个人变成自己。
颜凉是他的,也只能是他的。
这种自欺欺人一般的想法却大大安慰了少爷受损的自尊心,他又变回了那个高高在上、不近人情的金主,用财富和权利,肆意操纵着别人的人生。
于是后座上的男人换了个坐姿,腰板挺直了:“最近,颜凉在网上风评怎么样?”
“……因为屡屡失约,并不算好。”薛延委婉道:“已经有对家的媒体猜测他是否遭到了封杀,粉丝还发起过不止一次的应援活动,但都被许斓按下了。”
“反倒是颜沫,也就是颜先生的妹妹,昨天找过您一次。”
“……说我很忙没空。”秦渊的喉头滚动了一下,不知为何,一旦提及那个坚强的女孩,他总有一股说不出来的心虚感,就好像不知在什么时候,亏欠了对方一样。
薛延了然的点了点头:“那颜先生这边的舆论……”
秦渊张了张口,又缓缓闭上,几次反复之后,他才像是终于下定了决心:“他们猜的,不是很准确么?”
“什么?”薛延有点摸不着头脑。
而后座上的金主轻轻吐了口气,他声音不大,却每一个字都咬得很重,像是要将什么嚼碎了、吞下去。
“他的一切都是我给的”
“所以我想连本带利的收回来,也是天经地义,不是吗?”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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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5章
颜凉正慢条斯理的系着围裙。
桌上是已经准备好了的配菜,锅里的水刚刚沸腾,正“咕噜咕噜”地滚着热气,他熟练地将蔬菜放进去焯熟,捞出来垫在碗底,又调整成中火煮裹好了粉浆的肉片。
煮了大约五分钟后,泛白的肉片微微上浮,被颜凉捞出沥干,他倒掉先前的水,重新起锅热油,下了一勺豆瓣酱,一把青花椒……
水煮肉片的灵魂就是最后的泼油,伴随着“呲啦”一声香,滚油激发了调料的香气,就连嗡嗡作响的抽油烟机都无法抵消这浓郁的香味,客厅里的薛池吞了吞口水,想起什么似的回头提醒道:“你现在可不能吃这个。”
“我知道。”颜凉轻声回应着,将新鲜做好的菜肴端到桌上,又将灶台上另外一个奶锅的火关掉,里面放着的是熬煮了一个多小时的白粥。
等秦渊进门时,一下就闻到了空气中辣椒的香气,饥饿感一下就被勾了起来。
他来到客厅,听见开门声的薛池已经自觉地跑去了楼上的客房,偌大的客厅里,只有颜凉一个人,他还穿着先前的围裙,端着一碗白粥坐在沙发上,小口小口的喝着。
电视里播放着老电影,是他们曾经一起看过的《鸿雪剑》,身陷仇恨的剑客用长剑划开了仇人的喉咙,飞溅的鲜血落在他略显茫然的脸上。
那是空洞且麻木不仁的,就像是死意已决的人,在马上窒息而死的边缘,被人割断了绳索。
“回来了?”颜凉在这时转过头来,他的脸上还带着点儿病态的苍白,头发比以前长了,这会儿用皮筋扎成了一个小辫,垂在颈脖间。
秦渊的目光落在那张被粥水湿润过的嘴唇上,像是被什么魇住了似的,连带着呼吸都急促了些。
“我做了水煮肉片。”颜凉放下空掉的粥碗,缓缓站起身来,经历了这几天的调养,他的身体已经没什么大碍,就是还有些低烧未退,眼神有点迷蒙。
颜凉揉了揉有些发红的眼睛,笑了一下:“薛医生不让我下床走动,我闲着无聊,就躺在床上看菜谱……这还是我第一次挑战川菜,你尝尝味道,有什么需要改进的,可以告诉我。”
青年的嗓音十分轻柔,像一股扑面而来的春风,一下子抚平了大少爷支棱起来的毛发,就连来时的愤怒都春风化雨,被对方一口气吹散了。
他迷迷瞪瞪的走到餐桌前,看着对方盛饭时修长的背影,一时间甚至忘记了前天发生的不愉快,好像他们还是从前那样。
可下一秒,当辛辣的味道在口腔中扩散,辣子滚着花椒的微麻,刺激着舌尖传来轻微的烧灼感。秦渊“嘶”了一声,突然想起来,自己基本不吃辣。
于是眼前这道满是红色的美味佳肴就成了最致命的毒药,他愤然起身,掀翻了桌子,锅碗瓢盆噼里啪啦地摔在地上,汤汤水水撒了一地。
而颜凉恰到好处的退了一步,避开了那飞溅的油花,他垂头看着辛苦了一晚上的菜肴化作一滩难以收拾的垃圾,泼洒的红油凝在地毯的表面,像是新鲜泼上去的血。
耳畔,是秦渊喑哑的低吼,一字一顿,带着嘶嘶地腥气:“我、不、是、他。”
颜凉“嗯”了一声,缓缓地弯下腰来,去拣那破碎瓷片,“我知道,你是秦渊。”
说到这儿,他抬起头笑了一下,垂落下来的发梢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那削尖的下巴。
“大少爷之前的“教训”,我清清楚楚的记得呢,您不用一直重复的。”
何况……宁曦也不喜欢吃辣。
颜凉心中如此想着,手指在不经意间划破了一道,流出来的血液沾染上红油,疼痛密密麻麻地袭上,他抽了口气,还没来得及做出反应,就被秦渊捏住了手腕。
“薛池呢?滚出来!”大少爷一边怒吼着,气急败坏地将颜凉拉倒客厅,可怜的薛医生在楼上努力装着透明人,被这一嗓子嚎地吓破了胆,连滚带爬的跑下楼,一看颜凉手上的伤口,气不打一处来。
他甚至觉得自己再晚到一会儿,就已经止血了。
但抱怨归抱怨,寄人篱下的打工生涯总是要付出点代价的,薛池陪着笑脸,勤勤恳恳的给“伤患”先洗手、后消毒,仔仔细细地包了个创可贴……然后继续滚回楼上,把空间留给两位神经病。
秦渊因为情绪起伏,这会儿口干舌燥地厉害,还有点儿眼花,但他是个要面子的,偏要居高临下地看着颜凉,却被后者轻轻勾住了手指,拉扯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