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夜我在德令哈(33)
“等会儿。”池念回忆刚才奚山的动作。
起身,叫服务生打包没吃完的半盘红糖糍粑,推了他一小会儿,然后走出了店门……
哪里不太对劲。
池念震惊地看向奚山:“我们刚才是不是没给钱?!”
奚山点点头:“对啊,你吃了一顿霸王餐。”
池念持续震惊脸,眨了眨眼开始慌了:“那、那怎么办?我靠,为什么没人提醒我们?你就……我们要不要回去结账……”
他语无伦次的样子太可爱,奚山不忍心继续骗他了,一拍池念的后脑勺,制止小乌龟想回去结账的念头:“都说了我请客——这家店是我和朋友开的,就是本来今天下午要和你学姐相亲的那位,不用跟他客气。”
池念:“什么?”
“我们俩,还有另一个人,是大学同学。毕业之后他俩要创业,把我拉上了,一起开了隔壁那家烤肉店。”奚山指了指日式居酒屋风格的灯笼,在池念的满脸诧异里继续说,“过程中,攒了点钱,就把隔壁也租了下来。”
池念:“?”
“本来想扩大装修的,后来一阵商量,还是开了个火锅店。生意不错,所以年初重新装修过开张,就是你现在看到的这样。”
池念终于回过了神,他回头,仔细打量了火锅店的铺面,然后踢了一脚奚山的小腿:“你怎么又欺负我!”
其实池念收着力度所以一点儿也不疼,奚山知道这次霸王餐吃得没有预兆,池念有点小脾气也在情理之中。他乖乖地任由池念撒气:“好啦,大不了你们下次来聚餐给你们打六点五折。”
“才六点五?”池念朝他吼,“你给我免单——!”
奚山举手投降:“免单免单。”
他答应得如此爽快,池念嘀咕“这还差不多”暂且放过了奚山。
算上烤羊肉、狼群,他被奚山逗也不是一两次了,可只有这次他作妖作得毫无心理负担,也许两个人吃了一顿火锅,在城市的黄昏里暂且结下深厚的友谊。
旅途中的好友只是短时间的,就像贡布和卓玛,陪他们走一段路之后又回归了各自的人生。但在生活里不一样,会持续很久。
他们会从此相约一场都喜欢的电影,去新开张的餐厅探店,没事的时候沿着中山四路走一走……
如果池念不急着离开,重庆就会成为他一段人生中的家乡。
美食广场中间露天,离停车场还有一段距离。
他们在火锅店待得太久,丝毫没注意到什么时候重庆开始下雨。瓢泼而下,水花激出了涟漪,一时半会儿没有要停的意思。
奚山本意送池念去出租车上客点,见状,雨天大约出租不太容易坐到,池念就主动提了他可以去坐轻轨。但轻轨站离美食广场还有挺长的一段,就算沿着屋檐走,多多少少会被淋湿。
风已经是秋天的风,雨却尚且是夏天的雨。地面蒸腾起一股热气,缠绕脚踝,混在潮湿的水的味道中会想起七月燥热。
奚山去一楼的杂货店买了把塑料伞。
十块钱,透明,伞骨很细,池念想它经受不起北方的大风。奚山在屋檐下撑开它,观察大小是否合适。
池念以为他是为自己好走路买的,顺手去接:“我大约知道路……”
奚山没肯,将雨伞举到了两人头顶:“我送你。”
一阵风凉凉的,池念摸了把胳膊,雨水浸湿了他的衣服。没有水痕,摸着却有股潮意,黏在身上不舒服,他却没多难耐。
因为心口温热无比,池念点点头:“麻烦你了。”
第27章 夏天最后一场雨
潮湿,是南方给池念的最深印象。
无论晴天雨天,空气中始终弥漫一股水气。九月初,每一场瓢泼大雨都是对这年盛夏的告别,声势浩大,江水随之翻涌。
在城市中看不见大雨里江水和浪花的博弈,只知道夏日的雨不讲道理来势迅猛。屋檐滴水,树叶被拍打得狼狈不堪,“啪嗒”“啪嗒”,有点儿吵闹。整个美食广场人群减少,小吃摊迁走,顾客聚在入口处,三三两两地等雨停。
也有撑伞的,不过雨水随风乱飞,走出两步裤腿就湿了。
比如池念和奚山。
他们并肩走着,撑一把伞,肩膀互相挤在一起,脚步也慢吞吞,生怕误踩了松动的地板砖溅得满身泥浆。所以话也变少,池念专心致志地盯着脚下,全身神经高度紧绷。
“这边过去是六号线,你可能要换乘一下。”奚山突然和他聊天,还记得他之前说自己住在哪一片,“不知道要下雨……不然我就开车送你了。”
池念倒是不在意:“喝了酒也不好开车的。”
奚山说也没错,抿了抿唇。
他撑伞的那只手横在自己与池念之间,透明雨伞表面,水痕将城市灯光投映得支离破碎,像萤火虫晃动,不同色彩随走路的姿势变换角度,模糊地连成一片。但伞仍然太小了,他和池念毕竟是两个成年男人。
池念亚麻衬衫的半边袖子都已经被雨水濡湿了,胳膊上想必也都是水。风一吹,连脸、脖子都无法幸免。
这是不是今年夏天重庆的第一场暴雨,奚山记不清了,但也许是最后一场。
自从那件事发生后,他已经很久没有在雨中行走。
雨天对他来说一度是噩梦,再加上夜晚,双重打击和焦虑,如果不是池念,他可能根本没法出门。
有池念陪着,几年来如影随形的恐惧就减轻了很多。
身侧的人长着少年感十足的脸,赌气时脸圆圆的,很幼稚也很可爱。池念挨着他,胳膊与持伞的左臂手肘不时相碰,池念清浅的呼吸就顿一拍,欲盖弥彰地清一清喉咙,奚山只用余光看他。
哪怕在这样的雨天,风中行走,池念好像也是一个温暖的热源。
所以今天是他想靠近池念。
他们走出美食广场后离轻轨站还有四五百米,已经能看见高架上的轻轨标志,但因为举步维艰,那段长长的阶梯如同海市蜃楼,始终感觉不到接近。
灯坏了一盏,从光晕边缘踏入黑暗的时候,奚山换了一只手撑伞。
伞尖,雨水下落的声音被风吹散了。
突然变换姿势,一瞬间雨丝都飘在脸上,池念闭了闭眼,本能地问:“什么……”
但雨声太大,奚山可能没听见他说的。池念出于躲雨的想法,没有其他意思地往奚山那边贴,肩上,树梢低落的水珠晕开一大片。
紧接着,微冷的温度贴上那个位置。
被搂了一下还没回过神,肩上的手指张开,把池念搂得更紧。
池念一瞬间都不知道该往哪儿看,他脚步微微踌躇,但因为奚山的动作被带着向前。池念喉头动了动,想说话,又半晌说不出只言片语,只好继续保持沉默。他的心跳逐渐加快,又酸又甜的感觉冲淡了火锅店的百无禁忌。
刚才还是朋友的氛围,现在怎么一下子变了?
学生时代,男孩子们勾肩搭背以示友好,多是大大咧咧的,小臂贴着脖颈,呼朋唤友往前飞去。到了后来再好的朋友,肢体接触也会变少。
成年人的社交距离大都克制,拍肩尚且不多了,遑论这种搂女生一样的姿势和力度……
池念心猿意马,不敢问。
可他更不想提醒对方放手。
四五百米很快就走完,踏入轻轨站的第一时间奚山立刻放开了池念,退回礼貌距离。池念以为他就送到这儿了,但奚山说他也要坐轻轨,换乘三号线。
“回家吗?”池念开玩笑地问了句,“你家在哪儿啊?”
奚山回答:“现在住狮子坪,过段时间可能要搬到新华路。”
对重庆的地名们一头雾水,池念只能表示知道了,然后在心里默默地记下这个名字,期待以后问陶姿——如果离得不远,他以后还能经常和奚山约饭什么的,免得耽误对方路上来回浪费时间。
“房子住的还好吗?”奚山问,他今天好像特别喜欢关心池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