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82)

　　这不是他第一次来这里了。
　　在南城中学上课的第一天傍晚，他从学校出来后就来过这里一次。
　　家里的陈设简单，屋子被收拾的很干净。
　　虽然空间不大，虽然并没有人常住，一踏进来却让人觉得温馨。
　　上一次来的时候，他只是短暂地在客厅停留了一下，并没有进卧室。
　　因为没有勇气。
　　当时他的手握在门把手上良久，都没有推开那扇门。
　　今天，喝了酒的江野就这么走向那扇关闭的门。
　　他没有犹豫地推开，霎时将陆川卧房的所有陈列尽收眼底。
　　江野缓慢地抬起脚，一步步走过去。
　　衣橱，书桌，椅子，床。
　　没有过多的东西。
　　他的目光停留在书桌上摆放的一张照片上。
　　那是陆川和姥姥拍的合照。
　　看起来大概在陆川十岁左右的时候。
　　江野垂着眼拿起相框来，目不转睛地盯着照片上不苟言笑的小孩子。
　　他的手指在那张脸上轻轻地摩挲着，嘴角牵出一抹极浅的笑来。
　　不知道过了多久，江野坐在床边的地板上，背靠着床，依旧睁着眼眸，毫无睡意，意识也从未这么清醒过。
　　我酒量不好，几杯就醉。
　　今晚我喝了好多，比以往每一次都多的多。
　　可是为什么，我还没醉。
　　江野抬了抬脸，后颈靠住床的边缘，又偏了下头。
　　不多时，压抑克制的低泣在这间安静的卧室里响起。
　　.
　　陆川总是能从谭鸣那里听到关于江野的各种消息。
　　【江野是住宿生，可是他每周放假了也不回家，就呆在学校里。】
　　【江野又他妈考了第一！】
　　【总是有女生往江野桌屉里塞情书，今天更过分，有个外班的女生直接把江野堵在后门口了，让江野和她交往。江野冷漠地说他喜欢男的。】
　　【江野性子好冷，别人都不敢接近他，不过我觉得他……也还好吧，就跟你性子差不多，我习惯了。】
　　……
　　陆川从不主动向谭鸣打听关于江野的消息，但谭鸣和他分享这些的时候，他也从不拒绝打断，他不会给任何回应。
　　就只是安静地接收着。
　　他渐渐地从谭鸣透露过来的消息里知道了很多很多。
　　江野住宿了，他从不回家。
　　江野不再假装自己学习成绩不好了，他在拼尽全力往前冲。
　　江野……说了他喜欢男人。
　　江野的性格变了很多，他在沈城的时候从没有谭鸣说的那么冷淡过。
　　再后来，陆川又从谭鸣那里得知，江野有时放假也会出学校，去的地方是，他家。
　　这年暑假的时候，谭鸣问陆川回不回南城。
　　陆川犹豫了很久，最后才在输入框打字说：【还不知道。】
　　谭鸣一通视频打过来，直截了当的问陆川：“你是怕会遇到江野吗？”
　　陆川说不清楚。
　　他怕，也期待。
　　谭鸣又说：“南城这么大，不会这么容易遇到。我都半年没见你了，你不回来看看我？就算不看我，你总得看看姥姥吧？回来嘛，回来呆几天。”
　　陆川最终被说动，订了回南城的票。
　　回南城的那日天气炎热，几乎要将人烤化。
　　陆川坐在飞机上，还在忍不住想，会不会……能不能遇见他。
　　哪怕，只能远远地看他一眼也成。
　　然而，等陆川下了飞机见到谭鸣后，谭鸣就第一时间跟他说了关于江野的最新消息。
　　“江野居然回沈城了！”谭鸣看起来有点懊恼。
　　因为他让陆川回南城其实就是想找机会把江野和陆川弄一块见个面，哪怕他们只能说说话也好。
　　可谁知他今早联系江野问他这几天有没有空的时候，江野说他昨晚回了沈城。
　　原因是，江瑶快做手术了。
　　陆川在听到谭鸣说江野回了沈城的那一刹那，心一下子就沉沉浮浮起来，像是被海浪冲打的小舟摇摇晃晃。
　　他回沈城做什么去了？
　　难道……不会是想偷偷找他……
　　陆川正心绪不平静地胡思乱想着，谭鸣就又把他才知道的事情都告诉了陆川。
　　“他说是她妹妹快要手术了，所以这段时间他得留在沈城。”
　　手术。
　　陆川心里一咯噔。
　　因为他和江野的刺激，江瑶都需要动手术了吗？
　　他低下头，心里涌出说不清的愧疚，第一次回应了关于江野的话，皱紧眉问：“为什么要回沈城去做手术？”
　　谭鸣也拧眉道：“我也是今早才知道，江野说他妈和他妹妹都还在沈城，所以他得回……”
　　“可是江瑶已经不在沈城一中读书了。”陆川的话语有些急躁。
　　谭鸣很少见陆川这样子，讷讷地说：“因为，休学了啊。江野说手术完还要恢复好久，所以……”
　　后面的话陆川没太能听得进去。
　　他只知道，康梅和江瑶都还在沈城。
　　可是，为什么要让江野一个人来到这里？
　　为什么要让他成为一个人？
　　陆川抿紧唇，手指收紧。
　　心脏仿佛在被人用刀子一点一点地剜。
　　因为一个他，江野的生活被搅的乱七八糟。
　　陆川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里，有那么一瞬间，他目光茫茫地惶然不知所措。
　　他是不是从一开始就做错了？
　　他当初不该因为江野替江瑶留他在教室而和江野闹别扭发脾气，也不该在冲动之下袒露半分他喜欢江野，更不该逼迫着江野让他看清他的内心到底是不是喜欢他。
　　如果他那时什么都不露什么都不说，江野或许就不会意识到他对他有半点喜欢。
　　就不会有这样的事。
　　江瑶的病情不会严重到要做手术，江野……
　　江野也不会落得要一个人在陌生的城市生活。
　　是他错了吗？
　　自责和愧疚像潮水般涌来，几乎要将陆川淹没窒息。
　　可是，他太清楚，他心底从不后悔，喜欢上这么好的江野。


第63章 十九岁(生日快乐，野哥。...)
　　江野自从被庄起寒带回沈城来后, 康梅就不准他走出医院一步。
　　生怕江野会偷偷摸摸去找同样在沈城住的陆川。
　　江野听话地哪儿都不去，就呆在江瑶的病房里陪着她。
　　临近江瑶的手术，康梅越来越不安。
　　尽管她没有说过什么, 可江野和江瑶都能感觉到。
　　这天中午，康梅出去买饭, 病房里只剩下兄妹俩。
　　江野垂着头坐在椅子上给江瑶削苹果, 江瑶靠在病床上, 倚着柔软的枕头，瞅瞅他, 再垂下眼，忍不住又看向他，可她又不说话。
　　上次出了事没两天, 哥哥就被母亲让庄叔叔带走了, 她那会儿还在冲击中无法接受，哥哥临走时她都没有和哥哥说一句话。
　　其实，没有多怨。
　　只是不知道要怎么开口。
　　然而没有抓住那次的机会, 这一等就等了两个月。
　　可是这次哥哥回来，她才猛然发觉, 她的哥哥江野，像是变了个人。
　　江瑶在看到那么沉默的江野的那一刹那, 看到仿佛都不会笑的江野的那一瞬间，眼泪一下子就掉了出来。
　　江野只是走过来，帮她轻轻擦着泪，话语无奈地揉着她的脑袋低声安慰：“哭什么。”
　　江瑶听得出来, 她的哥哥说话的语气中, 再也没有那种属于江野独有的张扬肆意了。
　　明天就要进手术室了。
　　虽然医生和母亲都说不用担心，肯定顺利, 但江瑶还是害怕。
　　她挺怕自己就这么死在手术台上的。
　　来来回回看了江野好多次，江瑶终于喊了他：“哥……”
　　江野的手一顿，果皮削断了。
　　他弯腰捡起来，扔进垃圾桶，低低地应了声：“嗯。”
　　“明天我就要进手术室了，不知道能不能活着下手术台，有些话我想……”江瑶还没说完，江野就话语冷然的打断：“你瞎说什么呢？肯定能顺顺利利的，别乱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