野蛮生长(88)
从手机店出来,两个人没去别处,直接就在商场专门供应美食的那层楼,选了家解决晚饭。
在卡座里面对面坐着,等饭的时候服务生先给他们上了一壶茶水。
江野主动烫了杯,再倒茶水,放到陆川手边。
然后重复步骤,给自己也倒了杯。
还是没什么话说。
陆川心里其实很懊恼。
他在国外想象过无数次,他们重逢后的场景。
想过可能会拥抱,可能会亲吻。
想过江野看到他后的神采。想过他们会不会看着彼此眼眶通红甚至掉泪。
但事实发生后。
陆川才发觉,一切都好平静。
没有拥抱,没有亲吻。
江野的表情也没多少起伏,一直都冷冷清清的模样,仿佛变了个人似的。
更不要说,眼睛泛红掉眼泪了。
他们之间有的更多的,是沉默,是空白了六年后的尴尬。
如果不是胸腔里的心脏跳动的频率在见到他后就一直没有减缓下来,陆川都要怀疑重逢后的初见是不是真实的了。
“跟哪个医生?”依旧是江野率先问出口,开了话题。
陆川稍稍回神,掀起眼来看向江野,反应了一秒后才回:“胡培致医生。”
江野了然,点了下头,“呼吸科的。”
“嗯。”陆川应。
他读高中的时候,就想以后做呼吸科医生。
这个念头在姥姥因为哮喘去世后就一直伴随着他。
“你呢?”陆川虽然心里大致能猜到江野在哪个科室,但还是问了他一句。
“心外,跟杨虎主任。”
陆川点点头。
果然,是和心脏有关的科室。
“暑假会过来进医院跟老师做事吗?”江野又问。
陆川回:“没接到这样的通知。”
江野的唇边露出零星浅淡的笑意,转瞬即逝,他说:“那就可以放松放松,等开学再进科室。”
“你……要暑假就进科室做事?”陆川有点不确定地问。
江野“嗯”了声,“过几天就进了。”
陆川轻抿了下嘴唇,没再说话。
“房子找了吗?”江野问他。
南医大附属医院离这边并不近,大概是对角线的位置,所以陆川九月份开学后想每天来回跑住家里,几乎是不可能的。
陆川如实回:“还没。”
才刚回国,第一件事就是跑来南城办这件事,其他的事他都还没处理。
“我在医院附近租了个房子,两室的,”江野的语气平静而正经,仿佛只是想单纯地帮陆川解决一个难题,“你要是想的话,我就帮你留着,不找其他室友了。”
陆川的心口微滞,心脏停跳了半拍。
他有点怔愣地看着江野。
思绪不知不觉地回到了过去。
他记得他问过江野,沈城一中能不能住宿。
江野当时说的是,只有高三可以选择住宿还是走读。
江野那会儿说,再过一年,他和他一起住宿。
那时谁也不知道,一年后,他们分隔在两地。
分开后的他们也不会料到,将来某一天,他们还有机会可以做室友。
陆川没有拒绝,点头答应:“好。”
“你帮我留着。”
虽然迟到了六年,但终究,还是要实现了。
江野放在桌下紧紧攥着的手在听到陆川答应的那一瞬间,才慢慢地松开,掌心微潮。
那颗忐忑不安生怕被拒绝的心才平稳地落了地。
紧绷的身体也随之渐渐松弛下来。
他答应了。
江野暗自松了口气。
吃过晚饭从商场出来的时候,黑夜早就笼罩住了这座南方城市。
陆川要回家,江野本想说:“送送你。”
但最终都没有说出口。
只是在陆川要离开的时候对他点了下头,挥了挥手。
陆川转身,沿着路慢慢往前走去。
江野站在商场前,良久都没有动,只看着陆川渐渐的和他的距离变远,变远。
他经过了一个又一个路灯,影子被拉长又压短,反反复复。
始终都没有回头。
江野终于抬步,跟了上去。
保持着不近的距离,在他看不见的地方,就这么跟着他一路走。
两年前的那天,他也是这样跟在他身后,走过一条又一条路。
在那个叫郊岛的旅游胜地。
那次是段易告诉了江野,陆川回国了,明天就去郊岛。
江野那晚就订了机票,先飞了过去。
陆川到的时候他正在一家店二楼靠窗的位置坐着,那个视野和角度刚好可以看到对面每家旅馆的进出情况。
他亲眼看到陆川进了他们曾经住过的那家旅馆。
后来,陆川从旅馆出来,安静沉默地在路上走走停停,仿佛透过这些建筑回忆什么。
他就远远地跟着,他走他也走,他停他也停。
陆川那日在恋人湖旁呆了很久。
江野就寻了个店,随便要了杯饮品,但并没有怎么喝,眼睛一直注视着窗外站在湖泊边的陆川。
他长高了,还是那么瘦。
头发理短了些,肤色冷白,和铺在地上的雪一样白。
店里正在放歌。
放的是他最爱的歌手组合的一首歌。
江野听过,知道歌名。
歌里唱着:“而我们,失去联络。”
江野垂了下眼,有些失神。
只是片刻的功夫,再抬眸看过去的时候,陆川就不见了。
就好像他们被分开的那日。
说不联系就不联系,再也没了音讯和身影。
江野从店里出来,回了他住的那家旅馆。
晚上,他都洗过澡了,正想点些酒喝几口麻痹自己,手机突然响起了来电铃声。
不是他经常用的那个手机。
而是他始终随身携带的另一部几乎从未进过电话的手机。
江野怔怔地盯着床头柜上屏幕亮起来的手机,在愣了片刻后就快步走过去,拿起来。
一眼就看到了来电显示――川儿。
他……不是把他拉黑了吗?怎么还能打进来?
哦不是。
江野忽然反应过来。
阻止来电是单向的。
只能阻止他给陆川打电话,而对陆川给他打是无效的。
他有点胆怯,又有些欣喜,最终接了起来。
手机被放在耳边,他听到陆川低喃的声音有些无力地传过来。
“野哥……”他像是哽咽着快要哭,嗓子带着颤音:“我很难受。”
江野心如刀绞。
川儿,我何尝不是。
陆川闷闷地哼了声,像是痛的在呻、吟,还在喃喃地唤他:“江野,江、野。”
江野。
“我肚子疼。”他虚弱地说。
江野的神情猛的一凛。
他立刻换上衣服就拿着手机跑了出去。
两个人还保持着通话没挂断,江野一边找他一边急切地问:“你在哪儿?在哪儿啊川儿?”
陆川疼得坐在一家店门前的台阶上躬身,他醉醺醺地抬脸张望,除了那家烧烤店没打烊,其他的店铺已经关了门,他在的位置有些黑,也看不出什么来。
陆川神智不清地说:“烧烤。”
江野立刻就朝着烧烤店跑去,但是进了店里,并没有找到陆川,他就抓着服务生问有没有看到一个20岁出头的男人一个人吃烧烤。
服务生说:“确实有一个,不过他不久前就走了……”
走了。
江野又急忙从烧烤店奔出来,沿着这条路一直快步寻找。
零点的钟打响,新的一天已经开始了。
终于。
他看到了他。
江野挂了电话把手机放进兜里,朝陆川跑去。
“川儿。”他蹲下来,皱紧眉唤他。
雪又开始下起来。
冬夜格外寒冷,可是他们两个人的脸上都有汗珠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