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奔我而来(19)
“进来吧,还是老规矩,不能因为你是新生就免了。” 毕傲雪拿出一本英文散文集,随便翻了一页,指给走上讲台的陶溪,“把这段朗读了就下去吧。”
陶溪在拿过书之前先看了一眼最后一排,林钦禾已经坐在座位上了,目光低垂着,应该在看什么竞赛书。
他微松口气,又看了眼教室最后的摄像头,他知道千里外清水一中的同学们也能看到他站在讲台上,听到他的声音。
陶溪垂下目光,大体看了一遍那个段落,毕傲雪明显对他比较仁慈,挑的这段很简单,没有一个生僻词汇,不像之前她让林钦禾念的听不懂。
他深吸一口气,开始尽力模仿林钦禾的语调念英文,这是他在清水一中时就一直在练习的。
但他毕竟不是林钦禾,在念头几句的时候,他就听到了底下有几个女生在笑,笑声虽然压的很低,但那种嘲笑的意思他能听得出来。
毕傲雪蹙起眉,冷冷看向那几个笑的女生,江馨云和陈雅纯等三四个女生才收了笑。
陶溪念完后,把书还给了毕傲雪,毕傲雪点了下头,让他下去了。
他快步回到座位上,从抽屉里拿出英语课本,前面的毕成飞想扭头扭了一半被毕傲雪瞪了回去。
陶溪其实挺平静,他一直非常清楚自己与文华一中学生的差距,这个差距不光是成绩,还包括眼界、见识、情操、各项素质……成绩可以想方设法补起来,但出身决定的很多东西一时半会根本补不上。
他突然想起在来文华一中前,语文老师送行时跟他说要不卑不亢。
他确实没有自卑过,但他还是忍不住对自己感到失望,他想,就像他在屏幕上看到林钦禾是看到了光,那么其他清水一中的学生看到讲台上的他,是不是也想看到光呢?
毕竟他是清水县成绩最好的学生了。
他有些失望自己没能成为这道光。
陶溪压下这些想法,认真地上完了一堂课,下课铃一响,前面的毕成飞就飞快地转了过来问道:“溪哥,怎么回事,你好好的怎么迟到了。”
陶溪用余光看到一旁的林钦禾在看手机,他敷衍地解释道:“准备去小卖部买笔芯,跑一半想起快上课了才赶回来。”
毕成飞被忽悠成功了:“唉找我借嘛,我还会不借给你吗?” 然后从笔芯盒里抽了一把笔芯放到陶溪面前。
陶溪只拿了一根,笑着说了声谢谢。
从头到尾一旁的林钦禾都没说什么,陶溪松了口气,虽然林钦禾本来也不会问。
他知道这个小恶作剧是谁的意思,但没太放心上。
江馨云的优越感不会允许陶溪这个从农村来的男生拒绝自己主动的邀请,陶溪虽然生气,但也不会找女生的麻烦。
这跟他以前在学校见过的手段相比,根本不算什么。
陶溪中午在食堂飞速吃完了饭,心里庆幸毕成飞这个挑蒜嫌葱的麻烦精从不在午休期间回教室。
赶回教室的时候,教室只有一个雷打不动的年级第二黄晴跟空气一样在看书。
他微喘着气回到座位上,拿出刚买的那套听力书和复读机开始做英语听力,他想让林钦禾看到,只要是林钦禾说的,他都会认真照做。
大概过了十多分钟,他刚做完一套听力题的时候,林钦禾才回到教室。
陶溪一听到动静就扭头望向林钦禾,身板挺得笔直,双眼里写满了“我有乖乖听你话”。
林钦禾看了他一眼,走过去拉开椅子坐下,陶溪突然又有些不自在了,不知道手要怎么摆,目光要往哪里放,只好将自己桌上的听力书往旁边推,用向老师报告的语气说:“我做了四套英语听力,一共错了两题。”
他紧张地想这个正确率应该还可以,心里莫名期待起来。
期待什么?或许是一个夸奖?
但林钦禾只看了一眼听力书,就说:“这些题太旧了,对你没有用。”
陶溪一愣,这已经是他能找到的唯一带磁带的听力书了,他有些慌乱地将书又拖了回来,像拖着一袋被嫌弃的垃圾,支吾道:“那,那我再去买新一点的书和磁带。”
他合上书,发现林钦禾在看他那个贴了名字的复读机,他将复读机往抽屉里塞去,低着头补充道:“我比较习惯用磁带听英语。”
并不是只能用磁带听。
说完又觉得没必要,在林钦禾面前维护这点自尊心一点意义也没有。
陶溪心里盘算着周末放假去市里更大的书店找找新的听力材料。
林钦禾并没有再说听力书的事,从抽屉里拿出几张打印纸,放到陶溪桌上,说:“今天中午把这些题做完,自己看着时间。”
说完就戴上了耳机,拿出了自己的书在看,好像不会再给旁的事物眼神。
陶溪看着面前的纸张发愣,这些a4打印纸被整齐地装订着,上面印着一道道题目,每套选择题和每道大题前都附上了做完题目的时间要求是几分钟。
他再没见过世面,也知道这些题目并不是随便从一本教辅资料上撕下来的,而是林钦禾一道道挑选好,排版好,再打印出来装订的。
“怎么还不开始做?” 一旁的林钦禾语气淡漠。
陶溪回过神,点头道:“马上就开始。”
他将手腕上的旧电子表解下来放在一旁,然后拧开中性笔盖,明明很轻松却似乎用了不少力气。
陶溪写字时力道放的很轻,好像生怕把纸给划破了,他小心翼翼地不让自己写错字,直到最后写完,纸张上都干干净净,没有一处涂改的地方。
他也严格按照林钦禾给的时间来,时间一到,他就不写这道题了。
全部做完后,他深吸一口气,将整沓纸往林钦禾的桌子上推,小声说:“我写完了。”
紧张的像给老师交作业。
林钦禾放下书,拿出一支红笔开始改。
这段时间变得尤为难熬。
陶溪在旁边不知道干什么,他不敢看林钦禾手下正被批改的题目,更不敢直接看林钦禾,又觉得在林钦禾给自己改题时做其他事不太好,只好东张西望地看教室里并不多的人。
有个男生埋在桌子上,肩膀一耸一耸的,估计是在看什么好笑的小说或电影。
有个女生在照镜子涂唇膏,照着照着开始挤起了鼻子上的黑头。
那个目前唯一一个没有同桌的叫黄晴的年级第二居然这么长时间姿势都没变一下,还是笔直地坐着,跟块铁板一样。
看来也不是所有成绩拔尖的人都像林钦禾这样轻松,也有这种埋头刻苦用功的。
陶溪盯着黄晴的马尾发呆,突然听一旁的林钦禾说:“这道题再算一遍。”
声音低沉,语气有些难听。
陶溪一个激灵回过神,看到林钦禾将试题纸放在他面前,用红笔笔尖点了点一道数学大题。
他缩着头说了声“好”,然后埋下头开始重新计算,发现是之前自己粗心算错了一个式子,难怪林钦禾会生气,这种低级错误太不应该了。
算完后再递给林钦禾改,刚将自己无所适从的视线流放出去,就听林钦禾沉声道:“无聊就看书。”
陶溪收回视线,点头答应了,既然是林钦禾说的那就没问题,他拿出一本教辅书开始看,直到林钦禾给他改完,开始讲错题。
林钦禾的讲解很简洁,但总能直接点出陶溪的问题所在,陶溪听他把这套题讲完,感觉自己跟打通了任督二脉似的,有好多被迷雾罩着的东西都变得清晰起来。
甚至昨天做的那些题目有好多都不需要再问了。
毕竟他本来就是很聪明的人。
最后全部讲完后,陶溪还有些恋恋不舍,毕竟林钦禾只说了今天中午,没有说以后每天都会这样,他把那套试题抚平收好,纠结了好一会后,试探着对林钦禾说道:“要不你给我出一道记叙文题目,我写了后给你看?”
他不知道林钦禾想不想做他的朋友,但朋友应该是互有来往的,即使林钦禾不需要,他也要表达自己的心意。
果不其然林钦禾盖上红笔盖子,言简意赅道:“不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