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亮奔我而来(46)
“没讲完的话,等会吃饭再说给我听。”
陶溪茫然地接过水喝了几口,脑子卡壳了:“什么吃饭?”
这时车正好停了,他向窗外看去,猛然发现自己根本没有被送到文华一中,而是一个不知道在哪里的地下停车场。
陶溪疑惑地问林钦禾:“这是哪里?”
林钦禾从他手里将水瓶拿过去,盖上盖子,一边说道:“上次你请我吃饭没能来,我说了下次换我来请你。” 说完直接推开车门下了车。
陶溪有些出神,他再次回忆起那个在医院度过的周日夜晚,仿佛一杯混杂了所有难言情绪的酒,有酸有苦,也有很淡的甜味,像是一点苦尽后的回甘,难以名状。
他没想到林钦禾当时在电话里说的话是真的,真的要请他吃一顿饭。
身侧的车门被打开,林钦禾站在车外,微弯下腰对他问道:“不想吃吗?”
陶溪回过神,忙跳下车摇头道:“当然想吃了。”
他看陈亭依旧在车里,便问道:“陈叔叔不和我们一起吃吗?”
陈亭一愣,察觉到林钦禾看向自己的目光,急忙客气道:“不用了不用了,我回家吃。”
他给林家做司机这么多年,这点眼力见还是有的。
陶溪跟着林钦禾从停车场出去,才发现这里是一家很大的蟹料理店,独立的青墙小院竹影绰绰,清幽宁静。
一看就很贵。
陶溪跟在林钦禾身后,犹豫了一会说道:“其实我上次打算请你吃的餐厅人均不到100。”
他发现自己每次想为林钦禾付出什么的时候,林钦禾最后都会更多地还回来。
那时他还不知道,林钦禾为他做的又岂止这些。
林钦禾递了一张不知道什么的卡给前来引路的服务生,问道:“所以?”
陶溪小声说:“你要是觉得亏了,现在后悔还来得及。”
林钦禾带着陶溪往包间走,问道:“那现在已经亏了,你怎么补偿?”
陶溪想了会,玩笑道:“我可以去卖个艺,给老板卖几张画抵饭钱,要是不够,就只能卖身了。”
林钦禾牵起嘴角笑了下,漫不经心地低声道:“那你不如卖给我。”
陶溪怔了怔,不知道林钦禾说的是卖画还是卖身,他觉得自己心跳突然有些不规律,赶紧闭上嘴巴不随便开玩笑了。
一路沉默地跟着服务生来到一个幽静的包厢里,角落的烛台里燃着蜡烛,竹制窗外还有小桥流水,陶溪第一次来这样的地方吃饭,紧张地手脚都有些不利索。
坐下后,林钦禾将菜单递给他,说:“想吃什么就点什么。”
陶溪忐忑地点点头,打开菜单一看,图片和菜名都没来记得看,就先被后面的价格给吓死了。
这就算卖身也抵不了饭钱吧!
林钦禾目光落在他脸上,洞悉了他的想法:“放心,不会让你卖身。”
陶溪有些不好意思地垂下头,把菜单往林钦禾那边推了推,说:“我不会点,你点吧。”
他觉得点哪道菜都很肉痛,脑子里不断默背“朱门酒肉臭”。
林钦禾没说什么,直接对服务生说了一串菜名,显然对这里十分熟悉。
十月正是吃蟹的好时节,陶溪从来没吃过,但不妨碍他对此垂涎已久。
然而当螃蟹上桌的时候,他又傻眼了。
陶溪抬头看向林钦禾,眨了眨眼睛,语气坦诚又无辜:“我不会弄。”
一旁的服务生眼色极好地准备走过来提供剥蟹服务,被林钦禾淡淡看了眼,又眼色极好地下去了。
陶溪看到林钦禾洗净手,打开一旁的整套剥蟹工具,有签子、镊子、小锤子……一看就很专业,他用白皙修长的手指拿着工具一一剪下蟹腿,敲开蟹壳,慢条斯理地去掉蟹胃、蟹心等不要的部位,然后用一根长柄勺刮下螃蟹中最精华的蟹黄。
陶溪先是目不转睛地盯着林钦禾手上的动作看,只觉得不愧是弹钢琴的手,剥蟹都剥的这么优美。
但后来注意力就被金属羹勺上泛着油亮色泽的蟹黄吸引了过去,忍不住吞了下口水。
陶溪将目光从蟹黄移到林钦禾脸上,睫毛上下扑扇几下,哇了一声,恭维道:“你好厉害啊!”
他眼睛闪着光,眼底是毫不掩饰的“我想吃”。
林钦禾没被恭维到,将盛着蟹黄的长柄勺递到对面,勺子直接摆在陶溪面前,说:“尝尝。”
那一瞬陶溪有些想直接含住林钦禾递过来的勺子吃掉蟹黄,但他怕林钦禾介意,最后还是伸手从林钦禾手里拿过勺子,笑着说了声“谢谢”,然后才将蟹黄吃进嘴里。
林钦禾收回手,放在桌面上的手指蜷缩了下。
陶溪在舌尖细细品尝了下味道,才吞下去,满足地眯起眼睛,赞叹道:“很好吃!”
然后看到林钦禾又开始剥第二只螃蟹。
陶溪便学着林钦禾剥蟹,剥到一半的时候,林钦禾已经把刮下来的蟹膏放在碟子里,递到他面前,然后又开始剔蟹腿肉,从头到尾自己没吃一点。
他愣了愣,问道:“你不吃吗?”
林钦禾平淡道:“我螃蟹过敏。”
过敏为什么还要请他来这里吃螃蟹。
陶溪垂下目光,低头将林钦禾给他弄好的蟹膏吃了进去,胸腔内的心脏越来越鼓噪不安。
那种感觉难以言喻,惊蛰暧昧而至,爱慕早已生根拔节,有一个问题却像埋了一个冬天的种子,始终不敢破土而出。
或许可以试探看看。
陶溪说了几件学校的闲事后,自然地说起另一件事:“前几天有别的班上的女生托我给你送情书,我帮你拒绝了,你不会怪我吧?”
林钦禾剥蟹的手顿了下,淡漠道:“不怪你,我本来也不收。”
陶溪用力握着筷子,手心有些冒汗,平静地说出了下一句话:“我也是这么想的,然后她问我你是不是有喜欢的人,我说应该没有吧,林钦禾看着一点都不像有喜欢的人。”
他低下头吃了一点林钦禾给他剔好的蟹腿肉,鲜甜的味道在舌尖弥漫开来。
林钦禾沉默了一会,突然低声说:“不一定。”
那一瞬间陶溪听到自己脑内似乎有机械轻轻转动的声音,像钟表的指针指向一个新的节点,却不知下一秒意味着什么结局。
他咬了下舌尖,细微的痛觉掩盖了蟹腿的鲜甜,状若无意地问道:“不一定是什么意思?你不会真的有喜欢的人了吧?”
然后提起嘴角笑了笑,像毕成飞那样八卦地问道:“不会是我们班的女生吧!”
他问完就后悔了,心脏像被一只手不轻不重地捏着边缘,不上不下,不左不右。
就连林钦禾手上剥蟹的动作都让他感到惊惶,只好低头吃东西。
林钦禾再次停下手上的动作,撩起眼皮看了眼低头用筷子一个劲戳蟹腿肉的陶溪,说:“我不是这个意思。”
那是什么意思?
陶溪“哦”了一声,不戳筷子了,夹起一根蟹腿肉,在醋碟里蘸了个遍后吃进嘴里,让酸味弥漫整个口腔,酸的双眼迷离。
只是虚惊一场,胸口却还是止不住发酸。
气氛微妙地安静了几秒,只有螃蟹壳被咔嚓撬开的声音,在灯光下一览无遗地袒露出最柔软的地方。
陶溪准备说点其他的事转移话题,却突然听林钦禾没头没尾地问道:“那你呢?”
他心口一紧,不知道为什么瞬间就明白了林钦禾问的是什么,笑了笑说:“你不是说不能早恋吗?乔爷爷今天也跟我这么说,我当然不会有什么想法了。”
林钦禾将剔下来的蟹腿肉放在碟子里,平淡道:“所以你本来有想法?”
陶溪沉默了几秒,用林钦禾的原句回敬了过去:“我不是这个意思。”
既然你都不告诉我,那我也不告诉你。
他有点委屈。
林钦禾放下手中的剥蟹工具,目光微沉地看着对面的陶溪,嗓音压的很低:“黄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