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骨藏身(2)
岑卯许久不曾和人交谈,费力地想了一会儿,才问:“你要出去吗?”
男孩怔愣着,岑卯想想又说:“不快点走的话,很快会有人来。”
岑卯指了指头顶的监控摄像头,男孩猛然惊醒似的站起身。
岑卯对他笑笑,让他不用太着急。隔着口罩,男孩只能看到他弯起的眼睛,却忍不住心跳漏了一拍,脸上阵阵发热。
岑卯很快带着男孩挤进舞池,混在兴奋的人群中向外走去。
城市中另一处的地下室里,苍白的屏幕光照亮了黑暗中男人的脸。他的身后是巨大的水族箱,发光的热带鱼在墨绿色的水草丛林中游弋,像深渊中的星空。
他的脸看起来还很年轻,眉骨有还未褪尽的属于少年人的棱角,眼部轮廓深凿,在黑暗中的一点微光里,映出星似的锋芒,让人莫名感到危险。
他盯着监控屏幕中岑卯和男孩贴在一起的手臂,手指在低垂眼睑边的一颗痣旁轻点。
屏幕上切入新的视讯,一名女性Alpha出现在窗口中。
女人正要开口,看到对面人的表情,停了停。像是犹豫,或是惊恐。
“人已经派出去了。”女性Alpha对男人说:“只是岑家和中心局那边……”
那人有些疲倦似的,关掉了监控窗口,仰起头合上了眼,声音中透出淡淡的不耐:“不是带了枪吗。”
对面的女人一怔:“是要跟岑家动手抢人吗?”
“基本礼节罢了。”年轻男人睁开眼,眼底倒映出水族箱中幽深的流:“岑三不会真动手的。”
他正起身子,喝掉杯里的红茶:“晚上我会去岑家一趟。”
女人明白了什么,点点头挂断了视讯。
男人站起身,披上深色大衣,又回头看了一眼桌上清水花瓶中插着的两支鲜红花朵,伸手轻轻碰了碰。
花朵成熟过头,黑暗中深红的蕊落到桌面上,像干涸的黑色血液,粘在他指尖,散发出致命诱惑的馥郁香气。
他将罂粟花蕊在指尖碾碎,转身走上通往地面的阶梯。
第2章 01B
兴奋盛大的人潮之中,Omega害怕地抓住了岑卯的袖口。岑卯愣了一下,安抚似的拍拍他的手臂,自己掌心也生出汗水。
岑卯很久没有接触过人了。舞池中的人群密度太大,布满信息素、汗水、人造香氛和情欲的气味,对他冲击很大。灯光和温度也让他十分不适。
岑卯只觉得耳鸣愈发严重,再加上,他似乎也记不起自己上次进食是什么时候了。
男孩从他皱起的眉头和苍白的脸色上察觉到一种虚弱,换到他身前往门外走,又贴到他耳边问他能不能借他手机用一下,岑卯无奈地摇摇头。
男孩有些惊讶。
两人总算一路挤到门口,一些刚来的客人正在入口处轻声谈笑。男孩松了口气,到存衣处拿回了自己的外套和包。
岑卯瞥了一眼,脑中唤醒了关于奢侈品的种种信息,忍不住苦笑。
看来是个误入狼窟的温室小白花。
小白花回头看他,还是十分紧张地往舞池的方向瞟,冲上来贴住他的手臂往外走,一边掏出手机打电话。
岑卯就这样被另一个Omega堪称亲密地挽着半只手臂,走出了夜店的大门。
早春夜里的凉风迎面袭来,岑卯有片刻无法动弹。他好像忘了自己上一次感受到风是什么时候,冰冷的流动空气充盈了他的肺腑,让他几乎窒息。
他停下脚步,任耳边的长鸣慢慢消失,忍不住大口呼吸起来。
小白花挂上电话,有些疑惑地回过头,担心地问他怎么了。
岑卯好久才回神,对他弯弯眼睛说没事。
门口有一些抽烟聊天的客人,看两人亲密的样子,低声说笑。小白花忍不住红了脸,这才想起来对岑卯说谢谢。
“新盟的治安真的太乱了……我妈妈不会放过今晚那些人的!真的太谢谢你了。你住在平港市区吗?需不需要我送你回家?”
岑卯摇头,却也不知道自己该去哪里。他之前在平港的房子是租的,租约只签了两年,临走时还没续约。如今又三年过去,不知道后续有没有人帮他处理。
一道车灯从两人身后缓缓靠近,打在岑卯脚下。
小白花以为是自己家的人来接,回身去看,却露出有些惊讶的表情。
有人对那辆黑色豪车吹口哨,这个型号的车子全平港只有三台,有些人已经开始猜测车主是岑、谢、宋中的哪一家。
岑卯眨了眨眼,看走下车的男人。那人黑衬衫笔挺,岑卯想了一会儿,认出这人是三哥身边的副手。他似乎应该和这人很熟,不然对方脸上不会有这样的笑容。
那人叫了一声四少,岑卯张嘴,想答应,却没能出声。
周围一时间鸦雀无声。
晏繁走到岑卯面前,问他冷不冷,说三少在车上等他。
小白花的手几乎是瞬间就从他的手臂上移开了,嘴巴张得大大的。
岑卯心中无声叹气,和小白花道别,跟晏繁上了车。
耳边一时安静下来。车上的男人移回看向窗外街道的目光,对他点点头。
岑卯摘下口罩,忍不住笑着叫了一声哥。
记忆中被尘封的人与物像是一点一点剥落了土做的壳,开始有了真实感。
岑辛和他记忆中一样苍白,没什么表情,像尊白玉雕的神仙像,似乎亲弟弟出狱这事也不值得如何激动,只在岑卯叫了那声哥之后动了动嘴唇,凝着冰雪似的眼角露出融化般的柔软潮湿,但仔细看时,却又没什么变化。
岑辛低头看了一眼他手部关节浅浅淡淡的青紫淤痕,微微皱眉:“又打架。”
岑卯抱歉地扯扯唇角,他以前表情丰富惯了,此刻却觉得肌肉僵硬,怕自己笑得奇怪,赶紧问岑辛身体怎么样。岑辛说现在很稳定,又看着他,说他头发也该剪了。
晏繁从后视镜往后看了一眼。岑卯的黑发披在肩上,发梢微卷,车内昏暗的灯光更衬得他那张天赋异禀的脸格外妩媚,雌雄莫辩,让人甚至不敢久看。
晏繁的目光移向后视镜,注意到什么,眼色沉下去。
岑卯正看着窗外发呆。平港的夜景向来极负盛名,造型独特的街灯和五光十色的霓虹照亮早已经看不到星星的城市夜空,潺潺河水在一片人造光织就的繁华中显得神秘而危险。他凝视着河流中倒映的车灯虚影,眼前有些模糊。
晏繁不知说了什么,岑辛嗯了一声,车子平稳地加速转弯,岑卯的视线被其他车辆挡住,回头去看,才发觉这辆车不知何时被保镖的车辆围住了。
岑辛没什么表情,岑卯出狱的事是绝密,晏繁安排得很周详。少有人知道岑卯的真实身份,也没人知道这些年他是在监狱里。然而岑辛的一举一动却全被人紧盯着,有人从市区开始跟车,好像也没什么奇怪的。
岑卯脸上一派无知,好像还是个被护在无菌箱里手无缚鸡之力的美人,细白的手指却伸向车座下的暗箱,像是某种写在基因里的本能被唤醒。
岑辛按住了他。
岑卯眨眨眼,:“不需要动手吗?”
岑辛看他,许久,摇摇头:“你不需要操心这些。”
岑卯想了一会儿,哦了一声,目光又投向窗外。
车内响起手机铃声,晏繁接了个电话,告诉岑辛:“中心局的人,还有……谢家的。”
岑卯好像又在听到某个字的时候开始耳鸣,模糊中听到岑辛轻笑的声音,眼前的霓虹与车灯仿佛彼此撕扯,破碎成闪闪发光的尘埃,露出天空上些微的满月光。
“又不是不让他见,着什么急呢。”
岑卯听见岑辛轻声说了一句,让晏繁打电话,约个人来家里吃夜宵。
岑卯不知道他们约的是谁,电话那头也不是本人在听,而是一名岑卯没听过声音的女性。
可能是因为这个时间约人来家里吃夜宵过于突兀。对方在电话中空白很久,才答应赴约。
接下来一路都畅通许多。岑卯的心跳止不住的加快,他也说不清为什么。直到车子开进并不陌生的庭院,他的心跳才渐渐慢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