逆骨藏身(42)
“我可以试试。”岑卯很轻地喘息着,中了春药似的放弃保全自我的思考:“说不定练一练就好了。”
谢争停了一会儿,线条很深的眼睑垂下来,露出那颗很浅的痣。
“你想练什么?”谢争在岑卯嫩得发颤的脖颈上咬下去,藏起来的尖利虎牙留下深痕:“我答应陪你练了吗?”
岑卯轻嘶一声,却很满足似的,脚趾都微微蜷起,忍不住抱住谢争的腰,却被谢争很冷静地挣开了。
岑卯有些冷,谢争不让他抱自己,却没让岑卯离开怀里,揽着他坐起来,帮他摘掉乱发上沾的草叶。
“时间到了。”谢争冷静地说,给脸上带着潮红轻轻发抖的岑卯罩上自己的外套。系扣子的时候,拉了下领口,把雪白脖颈上的齿痕露在夜色里。
岑卯用力摇了摇头,又用埋怨的眼神看谢争,好像又要他被人疼爱、又要他去跟人打架的谢争很不人道似的。谢争忍不住笑,手指在那道齿痕上蹭了一下。
“下手轻点,最好别见血。”
岑卯眼神逐渐清明,点点头,在谢争紧追的目光下轻巧跳起,转身消失在夜色里。
谢争盯着那背影看了一会儿,眼里像是有不合时宜的过分留恋。许久,才喊齐乔去开车。
岑卯穿过星空下的树丛,像只轻盈的鸟,很快从山坡上潜进了静悄悄的村子。他绕开村里唯一的大路,沿着农户的后院弓身行走,鞋底擦过地面时只带起薄薄一层沙,风过一般,不留下任何声音。
他找到今天来过的后院,从缠着铁丝网但不算高的木篱笆上攀过去,落地时像片叶子。屋里似乎传来谁在说话的声音,岑卯眉间微动,稍微凑近了被厚重窗帘盖住的窗户。
“……叫出来吧,这都几点了,总不能一直……”
他听到孙父夹带着咳嗽的断断续续的话,关键词被略过。岑卯皱眉,放轻呼吸,贴得更近了些。
“你怎么知道他们就真走了?”孙母白日里清亮的嗓门刻意压低,但仍然更容易听清:“城里那帮警察精得很!”
孙父似乎重重叹了口气,跟着一连串的咳嗽,再开口时语气有些凄怆:
“躲着、躲到什么时候!我看实在不行就报案!”
孙母摔了什么东西,砰的一声沉响,但没有碎裂声:“你不想要命了?”
“本来就不要命了!十年前就不要命了!”孙父喉咙嘶哑,语无伦次似的:“现在救命的查到家门口了,还瞒着,才是死路一条!”
“那几个小年轻能救谁的命?”孙母的声音也趋近疯狂:“我不管!我儿子的命是我自己保住的,谁来我也不信!”
岑卯微微一怔,眼中闪过一抹微光。
他微微起身,不再听老夫妻两人的争执,闭上眼睛,开始捕捉暗夜中静谧农户中的风声。
老人的悲声此起彼伏,无力却坚强。后院的仓库一片寂静,有老鼠或昆虫爬行的声音。去年收割的粮食谷粒轻轻摩擦着,像在抱怨过分的饱足。
岑卯睁开眼,一个利落的腾身上了屋顶。他像猫一样弓起身体,目光锁定了白天谢争看过的粮仓。
他的余光中蓦地闪过一道金红,像是画中凤凰的羽毛,擦破了星空下的黑。岑卯心上一抖,身体和那道火花几乎同时袭向院子角落的粮仓,落下时就地打了个滚,耳边听到一声令人不安的闷响。
岑卯劈身向前,一把拉开了粮仓的门。缀满金黄颗粒的玉米棒不堪重负地滚落一地,铁栏碰撞的声音惊破了院中的寂静,屋中的老夫妻似乎有片刻的沉默。
岑卯看着谷仓深处露出的身影,微微眯起眼,借着身后徐徐燃起的火光,看清了惊恐地睁大了双眼的清秀青年。他在会议室的屏幕上见过莫恒舟通过技术手段复原出的这张脸,那时的岑卯不知为何,为这张脸微微失神过。
是二十九岁的孙可文。
身后的老夫妻惊叫着推门而出,踉跄地向他们跑来,孙父似乎摔倒,发出一声模糊的惨叫。岑卯无暇顾及,一手攥住孙可文的手腕,看似细弱的十指有如钢钳,让青年无法反抗。
“放过我……我没有……”孙可文无力地挣扎着,露出颈上脱落的抑制贴下的深疤。岑卯没有细看,眼里露出危险的光:
“赶紧逃。”
孙可文愣住,被岑卯生生扯出了粮仓,头上还挂着狼狈的玉米须。他狠狠摔在地上,哀鸣两声,才抬头看清不远处被热浪席卷的柴堆与干草。
后院山上不断袭来凤尾似的金黄火光,划破了宁静清澈的夜空。孙父孙母在院中惊惶地大叫,岑卯不由分说地把吓呆了的孙可文打横背到肩上,冲向那对在火光中发抖的老夫妻。
“跟我走。”岑卯声音很轻,却瞬间压住了两个老人心头的恐惧。院外的土路上有汽车急刹的声音,齐乔冲下车子,一脚踹开了院门。
“先走!”他对岑卯大喊,冲过来扶起瘫软在地上的两个老人。
村子里的人声逐渐嘈杂起来,明红的火光照亮天际,人们纷纷喊着起火了,孩子的哭声和水桶碰撞的声音交叠在一起,显得惊恐而绝望。
岑卯拉开车门,把孙可文扔进后座,熟练的用手铐拷在车窗上。副驾的谢争走下车,盯着刚刚落下天火的山坡的方向。
岑卯转身,微微咬牙,挺身要往山上冲,却被谢争握住了手腕。
谢争对他轻轻摇摇头:“抓不住,先救火。”
岑卯眉间紧皱,十分不满似的,转身往村里打水的自来水管去。冲出来的青壮年村民高声吆喝着,每个人手上都拎着或破败或结实的木桶,毫无秩序地打水往孙家的方向冲。
白天给他们带过路的老大爷痴痴地看着一人拎上四桶水的岑卯,干瘪的嘴微微张大,很久,才长长叹了口气。
岑卯冲进火场,在谢争的指引下往新火源处泼水。村外已经响起了火警响亮的警笛声,而村民们的全部注意力都集中在凶险的火舌上,只有抱着孩子的焦急的母亲们捕捉到了希望的讯号。
齐乔刚把孙父孙母关进车里,听见火警声,不由一愣,觉得来得未免太快。
他帮人搬了桶水,看向站在车边没有动作,只盯着岑卯的谢争。
口袋里的窃听器不知为何发热似的,让齐乔忍不住抖了一下。谢争伸手扶他一下,让他小心。
齐乔下意识回应,心底隐去一层模糊的怀疑。
火警赶来后,火情很快得到控制。村民们都松了口气,然而孙家的屋子被烧得一塌糊涂,好在房子的骨架盖得足够结实,并没有塌,在消防车旋转的红灯照耀下,惨烈如一具漆黑的骨骸。
岑卯在混乱的废墟中走近孙可文藏过的谷仓,此刻已经成了一片焦土,凑近时还能闻到被烧成焦炭的玉米残留的香气。他踢了踢地上的残渣,在碳灰覆盖的地上看到一道浅浅的箭痕。
“……老土。”岑卯咬着牙,小声骂了一句。想了想,又气不过似的添了两句:“变态!骗子!”
刚跟火警交代完前因后果的齐乔恰好走来,听见他的话,十分迷惑:“你骂谁呢?”
岑卯没理他,径自转身去找谢争。谢争刚把孙可文和孙父孙母分别安排上赶来增援的当地警车,回头就看见岑卯皱巴巴的脸。
谢争眼底微动,没问他为什么生气,干燥的手指摸了摸他脖子上未曾消退的齿痕。岑卯像是被稍稍安抚,往他身边靠了靠。
“车上可以睡一会儿。”谢争告诉他,好像给他一个完成任务后的奖励,眼里却没有喜悦。
他帮岑卯打开车门,回头看了一眼开始泛白的天际。
星星已经不见了,天空也不再干净,剩下雾蒙蒙的灰。
车里的岑卯轻轻拽他的衣角,谢争回神,抓住了他的手,坐上回程的车。
“对,就是这样。我们在孙家发现了不少第三人居住的痕迹,孙父孙母的基本情况和他们家的耕作生活条件也不大吻合,就留了个心眼晚上在那儿堵着。岑卯半夜猛虎下山,就发现了藏匿在粮仓里的已报失踪人口孙可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