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性(2)
心脏倏地沉下,徐薇脸色一白,立刻低头:“抱歉燕总,是我口误了。”
“没有下次。”
燕淮敛了眼色,漫不经心地垂眸,看着手背上的印痕,又想到刚才的场景,以及那人轻飘飘望过来时,眼尾那颗让他陡然心悸的红痣。
他突然开口问:“你说……如果你现在突然觉得不舒服,要在我面前倒下去,以我的性格,会怎么做?”
徐薇愣住,抬头小心地看了眼燕淮的表情,确认他不是因为刚刚的一句称谓而想把她怎么样,才松口气地想了想。
“应该会……就让我躺着吧,或许会打个电话给120?让他们处理?”
反正电视剧里公主抱到房间里的那种画面,是绝对不可能出现的。
燕淮似乎还是不满意这回答:“那你倒下去的瞬间呢?我会有什么反应?”
“啊?”徐薇古怪地眨眨眼,“会躲开吧,大概怕我撞到您。”
燕淮莫名其妙地看她一眼。
面前的高挑御姐顿时苦笑:“我不是说您不绅士的意思啊燕总,只是我觉得除了燕家那几位长辈,这世上您大概对谁都是这个态度。”
“……”
听到共事多年的秘书这定论,燕淮面无表情地沉默半晌,随后喉咙里突然发出一声笑,慢慢捏紧手指。
对谁都是这个态度?
那对陌生人肯定也是了?
可为什么在那个时候,他的手脚和动作,就像是写在主脑程序里的代码、刻在灵魂里的本能,不由他控制地就靠近过去了?
第2章 相似的初遇
没再回包厢,宁初撂下一屋子的人独自打车离开,半道上果然下起了雨。
看来这具身体辨别晴雨天气的能力已经越来越准了,一到阴雨天,酸痛必定精准地找上他。
但以前只需吃一两片止痛药就能起效,这一两年愈发难耐,现在吃了五片,骨头还是疼得几近痉挛。
好在精神已经习惯这样的痛楚,宁初叹了口气,看着车窗外逐渐下大的雨,忧愁地用头轻撞着窗玻璃,在咚咚的细微闷响中,蓦地又想起燕淮来。
刚才没仔细瞧清楚,似乎是成熟了许多,也还是那副生人勿近的冷酷样子。
他会出手相救这事儿让宁初有些意外,毕竟在他看来,现在的自己应该只是一个陌生人。
但也不会太诧异,因为这情景并不是第一次发生。
本以为再遇到时,心里会掀起一些不小的波澜,但眼下他身边的破事儿还多着,那点子砂石入湖的涟漪,已经可以轻易忽略了。
出租车开到小区门口,车子没有入系统,自动的铁栏不让通行,旁边的保卫室里也没有人,整个一叫天天不应叫地地不灵的情况。
而兜里的手机此刻已经震动了第十九次,他无聊数过。
“操!”
宁初撇嘴翻白眼,打开车门,两手捏着衣角往怀里交叉一揣,下车顶着大雨就往小区里冲。
入秋的雨水总是带着挥之不散的寒气,如蛆附骨地蚕食着他最后的温度。
“真是倒霉他妈给倒霉开门了……”
抖着惨白的嘴唇开了门,拍亮顶灯,宁初被光线刺激的眼睛习惯性地闭合两秒,撑着玄关的鞋柜弯腰咳嗽。
而后又捶了捶摸起来称得上冷硬的胃,进屋将药瓶子和手机丢在沙发上,再将手腕戴着的那只拼接了一截青玉的银镯子小心取下来,放在茶几上。
再浑身淌水地进了浴室。
这小区虽然与‘顶级’有很远距离,但比起圈内其他九线艺人生活环境的平均水平来说,已经算是很不错的了。
设施完备,装修也新,房子面积虽不大,但胜在地段处于郊区,安静。
这还得归功于他以前小红过一阵儿,虽只说是昙花一现。
当时公司安排他过渡期的时候搬到这里暂时将就一下,等兰亭别苑的公寓东西都规整好了就可以正式入住那边。
谁曾想还没到正式入住那天,他的那点火苗子就被几条网络爆料给浇熄在煤炉里了,灰黑得凄凄惨惨。
只不过那次之后,当时的经纪人韩修言帮他从中周旋了一下,公司便也没让他搬出去,就这么住着,再接些不温不火无人在意的边缘角色,算是仁至义尽。
想到这儿,宁初觉得要是再不给韩哥回个电话,就显得有些没良心了。
他在浴缸面前犹豫一秒,垂着眼转身拧开了淋浴的开关。
脱了湿衣服简单冲洗几下,身体都还没暖就关水出来。
最近越来越懒,简直什么事儿都不想做。
回到客厅后已经差不多十点,手机屏幕上显示了二十四个未接来电。
暗赞了一声这人的执着,宁初找了件灰蓝色毛衣外套裹身上,回拨了电话。
听筒里只嘟了半声。
“……宁初!我的大祖宗!您老人家还敢接电话啊!?”
声音太过刺耳,他无奈地把手机从耳边移开,点了免提:“说实话,不太敢,那要不然我现在关了?”
“你敢!”韩修言怒吼。
“到底敢还是不敢啊你别说绕口令了,我听着头疼。”
他是真的特别头疼,不仅是头,骨关节疼,胃也疼,还晕,似乎现在一场雨就已经能把他各处的免疫力彻底击溃。
无力地躺在沙发上,他盯着不远处的小药片,默默计算着再吃六七颗的话会不会吃死。
电话里的韩修言还在气急:“你头疼!你头有我疼吗!?你说你好好的,你打孙亮那只心眼儿小体积大的猪干什么啊!”
“他怎么说的?”宁初把手机放在旁边,一手抵着胃,一手抵着太阳穴,缩着身体蜷着。
“他说出去透气,跟你发生了点儿口角,你一言不合就把他打了,那脸都肿了。”
宁初闭着眼嗤笑:“一点儿口角?你觉得可能吗?”
那边沉默了几秒,才说:“别人可能会信,但我知道你这个纸糊的身体,肯定是能不动手就不会动手的,那玩意儿对你干了什么?”
“……应该是想干点什么,但没成功。”
“他妈的!”韩修言低骂的声音在手机里听着有些失真,催眠着宁初的眼皮。
他没去抵抗这种来之不易的睡意,很多浑身疼痛的时候,深夜都是在床上辗转反侧,连‘睡着’都是一件奢侈的事。
“我他妈带你去饭局是为了让制片看出你的潜质,能给你机会,居然被这种玩意儿搞黄了!太他妈不是东西了!他还想潜你!?也不撒泡尿照照自己肥头大耳的嘴脸!晦气!”
微弱地叹息片刻,宁初才开口:“算了吧韩哥,以后别让我去这些饭局了,不说别的,现在的娱乐圈里,谁还看潜质啊?况且,用我的风险大,就别费那个劲儿了。”
“……你那点问题算什么大风险啊,圈里比你事情严重的艺人多了去了,他们不都大把资源拿着吗?只要后面有人撑着……唉……”
对方这次沉默得久些,语气也放软了许多:“不过你自己不在乎这些名利资源,我也不想你去卷进那种交易里——”
“韩哥,我想睡了,”宁初缓声打断他,“吃饭的时候不小心喝了一杯酒,后劲儿来了,困。”
“哦,那你睡吧,”韩修言轻叹,嘱咐他。
——“明天记得去王总办公室一趟,就是孙亮这事,害!不过你放心,哥会提前先给王总解释清楚的,你去的时候记得态度好点,还有啊,今天下了雨,又降温,你等会儿吃点防寒的,感冒冲剂也行,多注意些,不然又要受罪了……”
“知道了,拜拜。”
挂掉电话,宁初松口气地把手机丢到沙发边的地毯上,懒得再起身打乱睡意,索性就裹着毛衣窝在沙发里,放任意识沉入黑暗。
*
他做了一个记忆久远的梦,那天是他高中的第一天,也是遇到燕淮的第一天。
名诚是奶奶瞒着他、固执花费了大量积蓄找的关系进来的私立学校,没有认识的初中同学。没有住校,也就没有午休的寝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