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性(37)
他靠得很近,烟雾直接就能喷到脸上。
宁初伸出右手,食指和中指夹出香烟,呼出的缭绕烟雾在他和燕淮之间像是隔了一道无形的墙。
他在这种朦胧中静静地看了对方片刻,开口道:“燕淮,我这段时间想好了,我们不合适。”
他的声音很冷静,很平淡,落在燕淮的耳朵里,就像是一个漠然的刽子手,在宣判属于他的死刑。
燕淮在那一刻变得更冷静,像是全身被泼下一池冰水,冷得心跳声都听不见,他抽走宁初手里的烟,声音有些哑了:“少抽点,对身体不好。”
指缝间顿时空了一块儿,两人之间的烟雾散了,这样的距离便让宁初觉得不适应。
他的背脊抵在楼梯间的白墙上,不去看燕淮的眼睛,低声道:“你管不着。”
燕淮盯着他,都快气笑了,漆黑的眼睛里仿佛有一簇暗火:“你他妈烧还没退!”
他深吸一口气,平复心情,放低了声音:“是不是我舅妈今天跟你说什么了?你不用在意她的话……”
“没有。”宁初打断他,“秦夫人没说什么,她只是跟我约合作而已。”
燕淮眸色微闪:“那你……”
“我不想,”宁初撩起眼皮,“不想合作,也希望你能尽快搬走。”
“凭什么?”燕淮的眼底浮起一丝血色,香烟落到地上弹起火星,“你明明是喜欢我的。”
那又怎么样?
宁初的眼神里赤裸裸地透露出这样的讯息,他又一字一顿地重复:“我们不合适。”
“谁说的?谁告诉的你我们不合适?你都没有真正和我相处过多久,怎么知道我们不合适?你不要用这种理由来搪塞我!”燕淮的问题劈头盖脸地袭来,冷戾地像是一只受伤的豹子。
阴雨渗进的寒气开始在体内游蹿,脑袋一阵晕眩,宁初手指指节抵了抵眉心,喉咙发痒地轻咳了两声。
再暗的灯光在这一刻都变得刺眼。
燕淮猛然攥紧拳头,满身的火气散得一干二净,心脏酸涩着泛疼。
没有办法。
他在面对宁初的时候,似乎总是拿他没有办法。
“你需要休息。”他对宁初说,也对自己说。
“但你刚才的话,我会当作没听见。”他退了一步。
宁初抬眼看他几秒,推开他的身体往电梯走,声音跟脚步一样,像是漂浮着的。
他说:“不管你听没听见,我都已经说出口了。”
……
电梯门开了又合上,燕淮站在原地阴鸷地盯着脚边的烟头,空气静得可怕,静得似乎能听见他心底里蛰伏着的那只野兽的呼吸声。
衣兜里的手机忽然响了一声,他冷着脸顿了顿,摸出来看,是徐薇给他发的——白星澜的资料。
资料页数不少,挺全面的,还列出了大学期间得过的几个短片剪辑奖,他手指滑动,看得飞快,突然在某一句话上面停下来。
——高中曾在名诚私立学校就读一年。
第32章 助攻球球
名诚……
是他高中的学校。
燕淮脑子里一瞬间似乎有道亮光闪过,他之前在网上搜宁初的名字时,没有看到有关他学校的具体信息,他就没有多想。
但他清楚地记得,宁初说过,这个姓白的导演是他的老同学。
老同学……
他看着电梯显示屏上面那个‘7’,心里有什么东西和情绪呼之欲出。
他拿起手机,又放下,来回几次,靠在墙边待了良久,随后无奈地叹息一声,回到家中,一夜无眠。
然后一大早上精神抖擞地打电话让人送早餐,跟门神似的立在宁初家门口。
等了两个小时,终于把开门的宁初吓了一跳。
“……”
要不是这人身上的衣服已经换了一身,宁初甚至以为他是一直守在这儿的。
这个想法一出来时,连他自己都觉得古怪别扭,就好像心里已经认定了燕淮对他的感情有这么深。
他常常提醒自己不要拿以前的燕淮与现在的燕淮混为一谈,时间已经过了七年,连他自己对‘爱’的感觉都淡了,更何况燕淮还彻底地失去了那两年的情感记忆。
他试图说服自己,这个人一定是变了的,他的感情也不会跟以前一样。
但不知道是燕淮给他的错觉还是怎么回事,他最近在面对这个人时,总觉得对方心里的某一块儿地方丝毫都没变过,一如往昔。
所以尽管他再怀疑,也不得不承认内心在被慢慢触动着。
“你有毒吗?大清早对着楼梯口子吹风?”宁初目光复杂,“我以为我昨晚跟你说得很清楚了。”
“说过什么?我失过忆,可能脑子不太好吧,不记得了。”燕淮把手里的保温杯递给他,“豆浆,温的,先喝一口。”
宁初垂眸看了眼乳白色的杯子,对于燕淮这种油盐不进且无比自在的态度十分捉摸不透。
果然只要他不尴尬,尴尬的就是别人吗?
只要他自己不觉得言行不对劲,就轮到听的人开始自我怀疑。
“我不喝。”他硬着脖子。
“喝,”燕淮大概吹了会儿风,脸都冷僵了,面无表情的样子瞧着让人瘆得慌,“不然等会儿低血糖又犯了。”
门被对方抵住,宁初进退两难,大喘气了两口,破罐子破摔地薅过保温杯,猛地喝了两口。
喝喝怎么了,又不会死!
豆浆顺滑入喉,又醇又香,一点渣都没有,特别好喝。
咽下去后不着痕迹地砸吧了两下嘴巴,蓦地听见燕淮一声调笑,那个称呼让他霎时手心一颤,杯子从手中滑落,咚地落到地上,里面还剩的豆浆溅上了两人的裤脚,满地狼藉。
——“味道还不错吧,小学弟?”
小学弟?
语调上扬,缱绻撩人。
宁初心跳都漏了一拍,连躲都没躲,就这么怔愣地站在原地,脑子一片空白:“你……你,你想起来……”
他呆了片刻,盯着燕淮发暗的眼神,半刻后忽然意识过来:“你在诈我?你在诈我!燕淮!”
这家伙根本就没恢复记忆!他被骗了!
“是诈出了一点儿,”燕淮低头意味不明地笑,“本来只知道我们或许曾经在一个学校过,还不能确定,也不确定认不认识,这下可算确定了……”
“你——!”
“你太好诈了,我就试试,”燕淮眼底慢慢浮起笑意,“谁知道这么容易?,是你缺心眼儿。”
宁初心里有一丝慌乱,踉跄着后退,语气跟脚步都有些磕绊:“就是,校友,学校活动的时候见过几次,我之前觉得没必要跟你说明白,而且都七八年了,就算你没失忆,估计也忘得差不多了……”
“哦……”燕淮煞有介事地点点头,忽然问:“那你慌什么啊?”
“我没有慌啊?”宁初下意识地反驳,愣愣瞪大眼睛:“就是低血糖犯了,手软。”
“是吗?”燕淮眯着眼看了他半晌,顺势挤进屋里,将门砰地一声关上。
“你干什么?保温杯还在外面呐,有病啊?”
“有病,想让你帮我回忆一下高中生活。”
燕淮的目光看着比往常都要危险,宁初都有些呼吸不畅了:“我……我们又不是同学,只是读过一个学校而已,你要回忆还不如去找你同班同学和老师!”
好在他们俩那个时候把这段关系藏得很好,学校里应该没人知道,白星澜除外。
“真的吗?我们就见过几次?没什么别的关系?连朋友都不是?”燕淮蹙眉。
“真的。”宁初的表情十分之诚恳,眼睛清亮得一眼就能看到底。
燕淮眉头蹙得更紧:“我不信。”
“你是鲁豫吗?天天不信这不信那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