钱一一:“菜就是这么难吃的啊。”
易白棠收拾厨房东西的手停了下来。他一低头,居高临下看着小女孩。
小女孩仰着头看易白棠。
片刻对视,易白棠没有说话,将昨天遗留在厨房的椅子轻轻一踢,踢到钱一一的身旁。
钱一一手脚并用爬上椅子,大大的眼睛与圆圆的脑袋总算高过厨房中的流理台了。
她刚刚艰难地看清楚流理台上的种种,就被忽然掠过眼前的银光吓了一跳。
银光像蝴蝶一样在半空中跳跃,飞下来又飞上去,飞上去又飞下来,等它终于肯停下自己动作的时候,放置在砧板上几块交叠的豆腐皮静置片刻,无声无息,坍塌而下。
易白棠再用筷子拨了拨,千丝万缕脱颖而出。
流理台的高度哪怕对于现在的钱一一而言还是稍微高了些。钱一一将手肘撑在流理台上,用手掌撑着下巴,目光随易白棠的行动而动,很快发现,除了豆腐干之外,接下去的火腿和笋也一一步豆腐干的后尘,变成了细细的一条丝。
紧接着,她又看见易白棠一弯腰就自柜子中取出米来,龙头中的水一次次注入,将生米身上的尘埃一遍遍洗去,渐渐的,晶莹剔透的米粒出现在了钱一一面前。
钱一一的小嘴张了张。
“呼——”地一声,火焰骤然腾空,映红了小女孩半边脸颊,热浪铺面而来的时候,她不由小小叫了一声,有一种头发被燎到的感觉。
这声音拉回了易白棠的注意力。
他瞟了钱一一一眼,看在这个四岁的小女孩从刚才开始就安安静静,也不乱走乱动的份上,他随手从砧板下的菜筐中摸出一条黄瓜,三下两下削了皮,几刀切出巴掌大的扁平圣诞树,插上根签子,再用糖浆粘起来的芝麻做眼睛,腰果做嘴巴,最后放进白糖里滚了一圈,递给钱一一。
钱一一接过小树,犹豫片刻后尝了一口。
“喀嚓。”
旋即。
“喀嚓、喀嚓、喀嚓。”
一棵树很快被吃完了,钱一一舔舔嘴角边的白糖:“叔叔——”
易白棠:“嗯?”
钱一一:“你做的菜好好吃。”
易白棠:“嗯。”
钱一一:“可是菜不应该是难吃的吗?”
易白棠:“哼。”
钱一一:“我不想给爸爸做这么好吃的菜,你能教我做难吃的菜吗?”
易白棠:“……”
商怀砚醒来的时候比易白棠迟了大约半个小时。
睁开眼睛之前,他先摸了摸床铺的另一半,结果扑了个空,在半梦半醒间体会了一把电梯失重感。
下一秒,睡醒的人睁开眼,狠狠喘上一口气,从床上爬起来:“要命——”
全身上下都有一种被拆开了再重新安装的感觉,每一块肌肉都是酸疼的,下边也有一种火辣辣的疼痛感。他抓着被子独自坐了好一会,根本没法抑制某种发自内心的担忧:再这样下去,他会不会年纪轻轻就纵欲而死?
算了,如果非要选择一种死法的话……这种死法应该十分幸福并十分适合我这样的人才对。
商怀砚思考片刻,豁然开朗,在衣柜前拣了一件睡衣穿好之后,就往楼下走去。
早晨的光线将一阶阶楼梯照亮,商怀砚转过熟悉的走廊,还没走到一楼,就看见客厅的餐桌旁边,一大一小两个人正端端正正坐着,小的埋头餐桌,正专注研究着什么;大的也将目光停留在同一位置,看上去同样颇为认真。
岁月静好啊!
商怀砚一通感慨,感慨完了才意识道:
“你们在干什么?”
易白棠抬起头来:“自己看。”
摆放在桌上的还是芭比娃娃的道具,不过此刻出现在桌子上的只有套装中的食材道具。
钱一一正将这些黄瓜、土豆、小西红柿等等模型拿在手中摆来摆去,一下子摆成三角形,一下子摆成圆形,一下子又将它们统统交叠在一起!
商怀砚有点不敢置信:“你什么时候愿意和孩子玩了?”
易白棠没有回答,他站起身,手掌拍在商怀砚的肩膀,好端端站着的人立刻踉跄一下,跌坐在座位上。
商怀砚咝了一声:“轻点,就算不想回答也不用这样——”
易白棠走进了厨房,再出来的时候,他的手里端着一碗大煮干丝。
干丝以鸡汤黄金汤为底,以虾皮、笋、火腿为辅料,再加以切成千丝万缕的豆腐干,在汤碗中堆积成一座小山的模样,山尖冒出汤汁约半个指头的高度,几点青白的葱花洒在汤汁上面,随汁水微微起伏。
商怀砚从刚才就闻到了香味,他的胃部咕噜咕噜地想,十指大动,刚要将心动化作行动,一双筷子与一只汤匙就塞进了他的手中。
商怀砚一手拿汤匙一手拿筷子,感慨说:“好香啊……”
易白棠这时才说:“她说要做一道菜给她爸爸吃,不愿意做好吃的菜,要做难吃的菜。她爸爸是个美食家,菜难吃就算了,如果造型再难看,肯定不愿意吃,所以我让她练习摆盘。我已经给她爸爸打过电话了,她爸爸三个小时后到。”
商怀砚恍然大悟:“原来如此。”
钱一一突然抬头:“叔叔你对着另一个叔叔说了好多话。为什么叔叔你对着另一个叔叔就能说很多话?”
易白棠冷冷看小女孩。
商怀砚镇定自若:“因为叔叔喜欢另一个叔叔。”
易白棠冷冷的目光转到商怀砚身上了。
商怀砚微笑迷人:“难道我说错了吗?”
他先喝了一口汤,又吃了一夹干丝,接着习惯性评价起来:“我觉得这顿早餐——”
“我觉得这顿早餐……”他咀嚼食物,感受着宛如魔力一般的味道,目光奇异,“味道真好……你真喜欢我……”
第93章 第八卷完。
整整三天的行程让钱先生有点疲惫。
他听从心理医生的建议,尝试着参与了几天的育儿指导班,但每一天的纸上谈兵以及频繁一群失败者的座谈会让他根本看不出任何意义;他还前往国际上知名的五官科医生那边进行检查,但不管检查多少次,医院都告诉他他的味觉与嗅觉没有任何问题!
全他妈该死!
没有任何问题他的味觉与嗅觉会莫名其妙地一起失灵?!
钱先生带着希望前往国外,却带了一肚子气回到国内。
然后他不得不正视一个问题:也许他看不爽沿路的一切人事,是因为自己也正渐渐往失败者的道路走去……
他终于下了飞机,独自提着行李坐上计程车。
司机问:“去哪里?”
钱先生打开手机:“我看看地址。”
司机笑道:“是来旅游的吗?”
钱先生黑着脸:“不是。”
硬邦邦顶回了这句话后,钱先生给了地址后就闭目养神,司机凑了个没趣,也没有再开口的意思,只是车子开得莫名快了起来,遇到个什么转弯简直像是极速飞车般时不时来个急转弯。
但这几天的霉运似乎直到此时也还没有彻底散去。
到了半途,闭目休息的钱先生只觉得车子急停,他坐在后车厢没有绑安全带,脑门一下磕在椅背上!
电光石火,头破血流!
一开始是不想说话所以闭上眼,现在晕了半天才能睁开眼,钱先生捂着脑袋,费劲地抹去流到眼睛前的鲜血,看见的士司机已经冲下车和相撞的小轿车车主理论,两人你一句我一句,吵得面红耳赤震天响。
简直晦气。
钱先生暗骂不已,他掏出手机想看了看时间,却发现刚才一撞之下,手机从口袋飞到车顶上又落到地面,已经开不起来了!
他一咬牙,也懒得和的士司机扯皮赔偿了,自己另找了一辆车,先开去医院处理额头的伤口,接着又在医院对门随便买了个手机使用,再马不停蹄往约定的地点赶去,等终于到了商怀砚的住址的半山腰,时间到了晚上五点,比约定迟到一个多小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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