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论用什么眼光看,这都只是一副常见的将鹿视为基督自身、认为它们是不死不朽的神迹的宗教图画,只不过被奢侈地用彩色琉璃烧制出来而已(还是在这么小的琉璃上,工匠花费的心思肯定比大幅的宗教画要多得多!),路易却忽然意识到了什么,他急忙翻看起剩下的其他琉璃石来,果不其然,这些琉璃石上面的图案故事虽然都不相同,主题却全都是和鹿有关的:
第二块琉璃石上的故事是圣徒休伯特正在与一头牡鹿交谈,传说这位圣徒在遇见神鹿带来的神迹之后就改变了信仰,成了基督的虔诚追随者(不幸的是,这位圣徒大概给神鹿的同族们带来了厄运:他后来被奉为了猎鹿人的守护神);
第三块琉璃石上的图案就要简单得多,整个图画里只有一头威风凛凛的雄壮公鹿,它身材高大,神情威严,脖子上套着一个精美的项圈;绘制这头雄鹿的工匠手艺是如此精湛以至于路易甚至能看到项圈上的小字:“Caesaris sum,noli me tangere(别碰我,我属于凯撒)”。这无疑是传说中那头象征着王朝正统性和合法性的、谁也不能伤害的雄鹿了,不过,也许绘制雄鹿的工匠自己也知道从亚瑟王到亨利三世、甚至那位拿破仑先生都宣称说自己曾经见过这头属于凯撒的神圣之鹿,于是他狡猾地在这块琉璃石的背面加上了一句俏皮话:“每一位伟大的君主都需要一头长寿的雄鹿”,同时还在旁边留下了一个“M”的字母标记;
而最后一块琉璃石上的图画同样相当简单:一头鹿,一头正在小溪边低头喝水的鹿——在路易所信奉的教义之中,喝水的鹿代表着再生,而这种观念的来源无疑正是那一句和鹿有关的诗:“上帝啊,我的心切慕你,如同鹿切慕溪水。”
“上帝啊,我的心切慕你……我的心……”
路易把玩着这些绘有鹿的琉璃石,默默地在心里把这两句诗念了好几遍。他自然知道这段诗其实是表达信徒对主的崇敬的,但只要想到曾经对他说出过这句诗的那个人,他就觉得脸上发热,怎么也没有勇气念出那最后一句了。
“那个……那个混蛋。”
第110章 霜月·突如其来的意外(四)
“那个……那个混蛋。”
在只有自己一个人的房间里突然出现了这个声音,这让路易自己都吓了一大跳,他还以为是阿尔回来了,慌张地到处张望,却没有看到朋友的身影,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不知不觉中就把心里想的话给说出来了。
“呀!这真的是太不像话了。”
这一回路易是真的慌张起来了,他为自己无意识间出现的这种行为感到不安甚至惊惶起来:明明那个人的所作所为都是那么的违背宗教道德,作为一个虔诚的天主信徒,他应该对此警惕万分才对;可是什么时候,在他的心里卡利斯特已经是这种亲近到了可以抱怨的关系了呢?这种埋怨中带着亲近的口吻,若是被不明所以的人听到,大概还以为是一位急着想要戴上香橙花环的新娘在抱怨自己迟钝的未来夫婿呢!
“一定是昨天的时候太累了,晚上又没有睡好,我才会做出了这种奇怪的事情。圣母玛丽亚在上,我不该说这种话的。”
路易自言自语地说,他为自己的行为寻找了一个看似合理的原因,似乎这样就能抚平自己的“过错”,而把他对子爵的那种奇怪的复杂心情给埋藏起来:“是的,一定就是这样,我需要冷静一下。”
他把那块绘有饮水小鹿的琉璃石放下,走到窗台边,想要借从窗外吹进来的凉风让自己发热的面庞和头脑都冷静一下,平复一下心情。
白天的圣乔治街区显得安静又和平,一眼望去,这里的建筑品味高雅,街道整齐,没有那些无家可归的流浪汉和扯着嗓子叫卖的扰人清梦的小贩,绝对算得上巴黎这座嘈杂而庞大的大城市之中一处难得的清净之地了;不过,若是被这里街道的外表蒙蔽的人走进那些装饰繁复华丽的建筑去拜访一下它们的主人,他们就会惊讶地发现在这种安静之下,隐藏的尽是无休止的欲望和永不停息的争斗:若是想要在这里寻求心灵的平静,那可能是有些困难的。
路易有些心不在焉地站在窗边打量着外面的情景,他的心思还全都在那放在桌子上的小玩意儿之中呢:他看到街道上有一户人家的女仆打着哈欠走出来,直接把一盆干净的水泼到了地上,任这在巴黎需要花钱才能从卖水人那里得到的珍贵资源就此流入了水沟里;另一家的两个男仆在搬动着一个沉重的壁炉防灰栅,他们应该是要趁着主人还在睡觉的功夫把这物件清洗干净、再安装回壁炉上面,好让主人在想要的时候可以把脚搁在那铜制的防灰栅横档上烤烤火;还有一家,男仆正拿着两把用来给鞋子上蜡的刷子走出来,看起来是要拿去杂货店里修理一下。
这看起来只是一个普普通通的日子里,圣乔治街区的一些平平常常的生活场景,但是当路易将目光转向街角的时候,他忽然在街角的阴影处发现了一个穿着黑色大衣、将帽子压得非常低的男人,那个人既不像是附近邻居的仆人,也不太像偶然从这里路过的人——他走得非常慢,似乎在装作不在意地观察这附近的各个住家和进出的仆人们。
“那是那个把东西送过来的仆人?”
路易的第一反应——这也不能怪他,毕竟刚才通萨尔老爹对他说起这件事的时候,就强调说把礼物交给他的人戴着帽子——就是那个人是卡利斯特派来送东西的仆人,然而他很快就发现了不对:那个人虽然也看到了他,但却没有对他有多余的示意,只是扫了他一眼就很快地转移开目光了,并没有给圣乔治街七十九号比其他住家更多的注意力;如果说这是卡利斯特的仆人在观察路易有没有收到他的主人的礼物的话,那这位仆人未免也太不称职了些。
“天!那大概是个警局的探子!”
在短暂的迷惑之后,路易很快就意识到了他可能是正巧看到了一个便衣警察——是的,这片街区实际上是如此地有伤风化,那么就像作为交际花的玛格丽特会被警察局的探子监视住处一样,他看到了一个这样的探子又有什么稀奇呢?
他的心怦怦地跳了起来,急忙离开了窗边,又走回到桌子那里,卡利斯特所送的那些绚丽的小玩意儿和那一方用来包裹酸枝木盒子的手帕都还静静躺在胡桃木的桌面上——遇见一个便衣警察实在是一件不那么令人愉快的事情,特别是在这样的时候:即使知道这是不可能的事情,路易还是产生了一种下一秒外面的那个探子就会冲进来,对着众人宣布他“与另一个男人有着超出常理的往来、犯下了与道德不符的罪行”然后把他带走的荒诞错觉。
“我得把这些东西都藏起来,这些都不能让阿尔看到。”
路易对自己说,探子的出现无疑提醒了他:不管他昨天答应了卡利斯特的原因是什么,他们之间所定下的约定以及对方对自己那种毫不掩饰的心思,实际上都是既不符合宗教的规训、也不符合世俗法律的规定的,这是必须掩盖起来的事情。他感到自己的头脑一片混乱,既害怕会自己刚才的举动让外面的探子看出什么(实际上这根本就是不可能的事情!),又害怕阿尔莱德会正好在这个时候回来,从而让自己无法对他交代这些琉璃石的来历。
他一开始想把那些琉璃石装回盒子里,然后把整个盒子都藏在阿尔莱德的书房里——书架顶上、柜子或者壁橱的后面,这样说不定会让阿尔和女仆以为这是前面在这里住的人留下的东西;但这个念头很快就不得不打消了:整个二楼都被玛丽收拾得井井有条,那个姑娘每隔几天就要对整个书房进行一次整理,想要瞒过尽职尽责的她是有些困难的。再说了,万一阿尔莱德真的拿到了通往夏布利的签证许可,他就不得不离开巴黎,到时候被留在这里的这个盒子和里面的东西可怎么办呢?
眼看着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太阳已经开始西斜,阿尔莱德随时都会从邮局回来,路易急得在二楼上走来走去,绞尽脑汁要把那些给他带来了烦恼的小东西都给藏起来。他一度想要在那些放在窗台外面、栽种着忍冬和旱金莲的花盆里挖上几个坑,然后把那些琉璃石都埋进去(就像罗宾汉把自己抢来的财宝埋起来一样!),可是这样对待那些精致的小东西未免过于粗暴了一些;后来他又想把那些琉璃石都放到插着玫瑰的花瓶中去——肯定不会有人想到一个普普通通的花瓶里放的不仅有鹅卵石,还有一些昂贵的小玩意儿!但这样一来,它们就还是得冒着被给花瓶换水的女佣发现的风险,而且事情还是一样的:他可没办法在离开的时候带走它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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