影流之路(75)

　　齐蕴也跟着转过头来，用那双水汪汪的大眼睛盯着两位心软的老人，哑着嗓子问好：“爷爷奶奶好。”只说了五个字，字里行间却写满了‘救我’。

　　不怪齐蕴随机应变能力强，演技也自然，容易打动老年人，主要是当爷爷奶奶的最见不得的就是自己孙儿受委屈，哪怕是天大的问题在比金豆豆还要珍贵的眼泪面前都不值得一提，尤其是景安，鼻子一酸，也跟着难受起来了。在齐蕴朝他们伸手后，更是想要出声制止，把人直接接走，不过被身后的齐警宇给制止了。

　　“爸，妈。”

　　齐警宇让齐蕴乖乖听话，承认错误，不要总想耍小聪明逃避责任，黑着脸说完才带着放不下心的齐爸齐妈来到书房。

　　“幺儿，小渝最近拍戏是不是压力比较大啊？你们是伴侣，你应该多关心问候一下他，要记住工作上的情绪一定不要带回家，”刚进门，景安就开门见山地说：“尤其是不要发泄在孩子身上。知道了吗？”

　　说来说去，重点不还是在最后一句吗？就连小时候一直是提倡‘黄金棍下出好人’，所以放心将他和哥哥放在外公家里养的齐博文也跟着附和，让他们教育孩子时语气可以更加温柔一点，不要那么凶，他还只是个孩子。

　　齐蕴确实还只是一个孩子，但已经在学校和同学打架把其他人家的孩子给弄伤了，还在课堂上不尊重老师，把二十几岁的年轻女老师给活活气哭了，之后让他回家喊家长，他回来居然一个字都没说，试图隐瞒，家长会结束后，齐警宇找到老师，他才知道这学期已经有好几次考试卷子让拿回家给家长签字，但齐蕴交上去的全是他模仿自己的笔迹，扭扭曲曲，十分拙劣，而且不管考成什么样，他都根本没有拿给齐警宇看过。

　　男孩子可以调皮，也理解他现在不爱学习的顽性，但作为齐家的孩子，他和沈渝都无法容忍还处在思想成长阶段的齐蕴早早开始学会隐瞒欺骗家长，如果再不重视，让齐蕴误入歧途，造成的后果不是他们能够接受得了的。所以趁齐蕴在房间里做作业的功夫，沈渝便拉着齐警宇，商讨了两人该如何管教孩子。

　　沈渝主张的是‘晓之以情，动之以理’，只要他们多和齐蕴沟通交流，让他意识到自己的错误并改正，就还为时不晚。

　　如果说沈渝是柔和派的传教士，那齐警宇就是强硬党的传承者。

　　他觉得在对待孩子教育的问题就应该硬派一点，树立起长辈的威严，不能让孩子觉得嬉皮笑脸或者示软卖萌就能解决一切，不给孩子任何逃避面对问题的可能性。

　　沈渝觉得齐警宇这样的强硬态度容易物极必反，触发孩子的逆反心理，让齐蕴更加不愿意对他们敞开心扉，把学校发生的事情告诉他们，甚至可能在学校受了委屈也不说，齐警宇则觉得沈渝脾气太好，是一个没脾气的‘好爸爸’，容易被齐蕴那样的小机灵鬼吃得死死的，让他觉得就算犯了错，只要在家长面前稍微道个歉，说几句好话就能蒙混过关，长此以往会成长成一个狡猾，满嘴没有实话的人。

　　两方谁也说不过谁，眼看着一场由家长会引起的孩子教育方法辩论大会要发展成两位父亲对对方性格的指控，一部以成长期孩子教育为核心主题的电视剧片段拯救了一段还没开始的小学生拌嘴。

　　电视剧里讲的是一对双胞胎父母在面对孩子不听话时的处理手段，和《虎妈猫爸》的剧名一样，让虎妈充当了唱黑脸，来训斥孩子，性格温和的猫爸则在旁边说好话，唱白脸。等两孩子哭哭啼啼开始学习后，父母两人就躲在卧室长吁一气，夸赞对方演技好。

　　看起来成效还挺不错。第一次带孩子的齐警宇和沈渝两夫夫决定效仿虎妈猫爸唱红白脸的方法，但至于谁来扮演这只老虎，谁又来出演这只猫，两人又开始了一轮新的辩论赛。

　　齐警宇以身材比沈渝更加高大，所以他是爸爸，沈渝是妈妈的说法率先展开进攻。从身形上无法占得优势的沈渝竟难得搬出他年龄大一节，齐警宇应该听他话的论点进行反驳。

　　齐警宇面不改色地说：“哪有妈妈像我这样魁梧的？而且学长你长得漂亮，戴上假发就雌雄难辨，所以直观来看，还是你更合适当妈妈。”

　　被夸漂亮的沈渝皱眉三连，雄竞心理洪水似爆发：“你这是对女性的刻板印象，严厉批评，等会儿写个五千字的检讨书。再说了，如果性别转换，我是女孩子，我肯定不会和你谈姐弟恋，比我小的男孩子都不可靠，如果你是女孩子，我倒是不介意和年龄偏小的你谈恋爱。”

　　听到沈渝说他不可靠，脸黑了三个度的齐警宇不悦地说：“学长，你这也是对男性的刻板印象哦，凭什么说比你年纪小的男孩子都不可靠，你也要写五千字的检讨书。”

　　两者僵持不下，眼看着继续争执下去今晚可能就要落得一个抱着枕头睡客房结局的齐警宇赶紧闭了嘴，取了个折中，建议轮着来。看谁来扮演‘爸爸’这个角色更能治理得了齐蕴这孩子。找不到台阶下的沈渝也顺着他的话答应了。

　　于是就有了先前齐父齐母看到的那一出，很少发脾气的沈渝故意板着脸教育齐蕴在学校应该有礼貌，就算对老师不满意也不应该当面顶撞，而手痒痒想要动手给齐蕴一个暴栗的齐警宇却在厨房拿水果练刀工。

　　老实和父母交代完一切，包括在家长会上老师说的种种，齐警宇无奈扶额，他和沈渝想得太简单了，齐蕴的脾气就是爷爷奶奶给惯出来的，果然想要撒手不管让父母带孩子就不得不面临教育观念不同的问题。

　　两老人的反应像是也不知道齐蕴在学校的另一面，不约而同露出担忧。

　　“小蕴以前不是这样的啊？”

　　齐警宇刚把齐蕴接回家的时候，因为担心他一个单身汉又忙着工作，照顾不好孩子，所以刚开始都是由景安来料理齐蕴的日常起居。

　　景安第一次知道齐蕴的存在是在齐警宇手机里看到了他的照片，再加上他以前坎坷的身世，对这个素未谋面的孩子产生了同情的心理。后来才知道齐警宇打算收养齐蕴。虽然思想并不传统，无法接受子孙不是亲生的，但毫无准备就多了一个没有血缘关系的孙子，见过大风大浪的景安难免会有顾虑，担心在这个孩子身上付出太多后，等找到他亲生父母后就毫不留情地离开他们。

　　所以齐警宇做出这个决定的时候，景安其实并不是特别赞成。如果只是经济上的赞助，多少个孩子都没问题，但如果要付出真心抚养一个孩子成长，景安难以迈出第一步。

　　但一切顾虑在真正见到齐蕴本人的时候，似乎全都消散了。

　　当齐警宇领着一个灰头土脸，衣服破破烂烂的小泥孩出现在他们面前的时候，景安第一眼就被齐蕴身上散发的那种长期被抛弃，没怎么体会过温暖的不安和害怕触动了内心最柔软的位置，早就忘了警告自己的那些不要太投入的话，她是真的想当好齐蕴奶奶的身份，衷心想要接纳这个长时间漂泊无依无靠的孩子，让才降临人间不久的他感受家的温暖。

　　随后的相处更是印证了景安对齐蕴的初印象——这孩子有点像小区里的流浪猫，平时总会有人给他为粮，虽不多但也足以饱腹，他也会主动亲近那些给他粮食的人，但如果想要摸他，或者想把他带回家，他就会立马把自己藏得严严实实的，拒绝任何人的靠近。

　　这孩子是习惯了流浪的生活，真过上了安定的日子，但凡害怕起来，担心今天能享受到的一切都是一场梦，梦醒后，一切都会恢复原样。

　　十分担忧齐蕴重蹈齐警宇覆辙的景安建议道：“小金鱼，我觉得你和沈渝应该和小蕴好好聊聊。现在应该不是他学习态度出了问题，而是心理出了问题。他还小，不懂如何表达自己的情绪，才会出现这样的事情。你们当父母的这时候应该和他沟通一下到底哪里出了问题，而不是先入为主把你们觉得的问题冠在他头上。”

　　“今天我和你爸爸就先回去了。小蕴留在你们这里。明天的补习班暂时也不用去。你可以怪罪我和你爸爸思想古板，自私，但我们同样作为小蕴的长辈，比起学习，我们更加想要小蕴每天开心。”说着话，景安像是想起了什么伤心事，偏过头，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