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眼神一对,无需多言,合伙演了一出血色的戏。
纪永刚给人缝合完耳朵,身上没武器,直接被他抓去挡子弹,他一脸懵逼地张望,“阿狩,你他妈是……”
“少他妈废话!”他大喝一声,毫不犹豫地在纪永大腿开了一枪。
“我 操!”纪永浑身一抖,险些跪在地上,又被他提着领子站了起来,他的大腿肌肉被射穿,血液喷出去一米多远,连骂人都不利索了。
医生在基地里人缘向来不错,而且还相当受尊敬,那群人见是他被挟持,多少顾忌了一点,钟坤却没这层顾虑,他毫无障碍地端起步枪,冷漠道:“不好意思了小纪医生,我会给你烧纸钱的。”
纪永快哭出来了,一边嚎一边喊:“坤哥,你打死我吧!捎上这个叛徒我他妈值了!记得给老子烧两个金发大波浪的纸人啊!”
“坤哥!”荣二焦急地叫了一声,他知道能威胁住钟坤的人少之又少,但他私心不希望那个卷毛医生死得这样不明不白。
“二哥!下辈子见了!”纪永朝他喊,眼角居然被泪水晕湿。
在荣二的呼声下,纪永的绝望中,钟坤面无表情地开枪,几个连发打中他们脚下的土地,被扬起的土星有半人多高,两人本能地后退闪避,又因纪永腿伤行动不畅,一刹那分开了几十厘米的距离,医生抓住这一瞬的机会,翻身掏出手术刀朝他刺去,生生砍掉了他的左手小指。
忽然基地大门被打开,日常运输的车开进来,司机见里面的人都剑拔弩张的,不明真相地停车观望,而他等的恰恰就是这个时机!电光火石间他杀了司机,跳上驾驶座飞快地将车开走,后面砰砰的枪响再也拦不住他,钟坤狠厉地吼人去追,荣二跑过去将纪永拽起来,“没事吧?”
纪永的心脏快要从嗓子眼跳出来,“没事儿。”
荣二也没再问,他其实不太会安慰人,也不习惯说好听话,只是拍了拍他的肩膀,沉稳地道:“坤哥没想杀你,我刚刚只是配合紧张。”
医生挤出一个难看的笑:“我知道。”
他当然知道钟坤是在救他,卧底就在眼前,他也没搭上兄弟的命,因为他就是这么个人,对待这些跟他久了的兄弟毫不吝啬,很讲义气,也正是因为这样,那么多人才愿意服他,愿意叫他一声“坤哥”,可他若是知道,自己也是卧底呢?
八年,今年是第九年了。
他叹了口气,被荣二背进了诊室,这个成熟寡言的男人问他:“纪医生自己给自己包扎就行了吧?”
纪永推开他:“出去!我伤的是腿!脱裤子你还要看啊!”
“不感兴趣。”
一团酒精棉扔在荣二头上,门被纪永关死,他无力地趴在桌上,任血液往外流,有时候想干脆这么死了也挺好,免得他两边做戏,常常分不清自己到底是谁。
逃出去的卧底将车开到湄公河附近忽然没油了,他只好弃车而逃,身上的枪伤都还在流血,他必须尽快转移到有人的地方医治,否则在这种环境下,他就算没被钟坤的人捉住,也要因伤口感染而死。
他跳进河里扒住一艘货船的底部,悄悄爬进货舱,一路跟着船来到泰国清盛,这个小城安静而悠闲,追兵没有跟上来,他才稍微放松紧绷的神经,找地下诊所诊治,暂时隐蔽在清盛一带。
纪永剁了他一根指头,他打了纪永一枪,这一出算不上苦肉计,可他们俩都心知肚明,他的身份暴露,已经没有价值了,在最后关头他们也要演出对立的姿态,最起码在钟坤心中,纪永的位置必须稳住。也许未来的某一天,他能发挥的作用远远比自己大。
没了一根手指,谁都会不适应,他偶尔看着自己畸形的左手也会陷入空洞的发呆状态,可这样下去不行,他的意志不能消沉,戴上作战手套,他开始感知没有小指后开枪的发力变化,通过窃听器了解余漾的消息。
当然,他再得不到有关钟坤违法乱纪的情报,取而代之的是那两个人对质的话语和亲昵的喘息,如今窃听器被发现,他单方面地失去了余漾的音信,心里空落落的钝痛,隐隐约约还升起一抹愧意。
是他利用了余漾。
他不由想起他在执行任务之前,曾经问过上级,为什么要选择他去,韩总对他说:“清昼,不瞒你说,做我们这行的,心理多少都得出点问题,我们倾向于选择性格稳重、不会太情绪化的人,你的综合素质是最好的,尤其是心理适应能力,精神承受能力……”
现在想起这些话,他想对韩总说两个字:放屁。
有哪个卧底像他一样失败,从潜伏的第一天起,他就被人认出来了,余漾早就知道他的身份,出于某种原因,他没有告诉钟坤,甚至在初见时就帮他解围,保了他这条命,而他呢,他是怎么做的?利用一个从来没有犯过罪的无辜人。
一种矛盾的自我折磨使他备受煎熬,他是一名缉毒警,他的使命就是抓捕毒贩,他不惜一切代价去完成任务,甘愿牺牲自己的生命,这是他早在出发前就做好的觉悟,可他万万没想到,这世界上还有这样复杂难受的情感等着他。
那个彻头彻尾的恶人,在保护余漾,而他一个站在正义一方的警察,却选择了伤害他。
第三十一章
时隔三年,他终于不必伪装自己,重新拿回了自己的名字。
许清昼走进狭小的浴室,两手抓住背心领口,轻轻往上一提便脱了下来,他半弯着腰把内裤连着工装裤一块脱掉,随意往外一甩,仰起头冲冷水,长长地呼了一口气。
水珠挂在他长而微卷的睫毛上,一路流经男人的唇瓣,淌进肌理分明的小腹沟壑,他的神情始终淡淡的,沉静如云,那天过后,他再也笑不出来,这段耗心费神的卧底经历仿佛抽掉了他一辈子的精气,和再次爱一个人的能力。
按理来说,他成功配合警方摧毁了钟坤的第三基地,给他造成了重大的打击,他完全可以凭借这个成果受勋升衔,和上级申请回国,转移到曼谷的中国大使馆,钟坤再张狂也不会闯进大使馆杀人。
可惜他自身无法接受这个选择。
韩总当时给他的任务是捉住钟坤,剿灭他的犯罪集团和所有制毒窝点。这才仅仅是其中一个,只要有其他工场正常运作,只要钟坤还活着,果敢的基地重建是早晚的事儿。
也许这就是职责所在,他是警察,他不能就这么看着,何况余漾还陷在里面,他怎能如此洒脱?
男人洗完澡,朝租他地下室住的阿婆换了点泰铢,乔装打扮一番才出门,他顺利地走进一间小店买了几张电话卡,余光时刻盯着周围有没有奇怪的人,回程的时候,恰好撞到几个人在和戴花镜的阿婆打听,“阿婆,有没有见过一个这么高长这样的男人啊?”
阿婆扶着眼镜看了看照片,大着嗓门道:“我识得他啦,刚还讲过话的。”
那几个人立刻紧张起来,“在哪!”
阿婆眼尖地发现了他,直接指了过来,“哝!人在那!”
他二话不说扭头就跑。
“站住!阿狩!你个王八蛋!”
一堆人在后面骂骂咧咧地追,男人从路边抢了辆机车,长腿一跨,发动机的轰鸣震天响,电镀排气管突突直震,他俯低身体,油给到最大,流星般冲了出去。
费了好一番功夫,他才甩开这些缠人的家伙,躲在一间色 情按摩店里,他拔枪指着那个穿低胸装一脸浓妆的女人,用泰语威胁:“三天之内,不准出门,不准接客,否则我杀了你。”
女人畏畏缩缩地点头,又偷瞄他疏漠斯文的脸。
他把按摩女郎绑了起来塞进里屋,堂而皇之地占领了这个充斥情 色气息的桃粉色小店,确认周边的环境都安全后,他首次联络了他的上级。
“韩总,我是许清昼。”
那端的人显然惊讶万分,沉默了一会才作出回应,“清昼,你?”
“行动失败。”他波澜不惊地道,“韩总,我的身份已暴露,目前逃至清盛,我想和您汇报一个情况,有关、有关钟坤的一个情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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