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常害怕自己受人评判甚至告知我们不需要你,不过既然清居说了,就得做。即便内心会被堆积成山的祈祷信戳成蜂窝。
【还挺多的耶。从这里选出距离职业人士最快捷径吧】
清居把手机画面给平良看。看起来像是个大赛情报统整网站。
【你这样说我也....】
【别犹豫。再犹豫我揍你喔】
手机画面几次用力撞上额头。
【可、可是职业也分很多种啊。有在新闻、广告、出版社等领域工作的商业摄影师,也有艺术走向的摄影师】
【平常负责帮杂志拍我照片的摄影师就属于商业摄影师?】
【对】
【那你做不来,那些人嘴巴都很会讲。例如遇到摄影对象是不习惯拍摄现场的新人,就会用一大堆称赞捧到他们放松下来,像是很棒喔、很帅、这个表情超棒之类的】
想必是如此。自由接案的商业摄影师除了技术还得接受业务能力、企划能力的考验。最基本的沟通能力不够的话就根本不用谈。
【那你就走艺术摄影师路线吧。你的作品恶心到让人不舒服。不只恶心,根本不正常,有病。我不清楚这算不算艺术,至少很有个性】
【谢谢。但是这路线更没可能】
【为何?】
【假如不强求能以此维生,随时都能说自己是摄影家】
【不能以此维生,就像自称演员的情况吗?】
平良点头。日本只有一小撮人真的能以职业非商业摄影师的身份立足。绝大部分当副业经营,只是在社会上将副业称为本业。
【能不能长久以此维生确实很重要】
清居再度操作手机开始搜寻。平良有不好的预感。
【喔,找到咯。听说这是成为有稳定收入之艺术摄影师的起步】
读了一下手机画面,一股仿佛内脏被翻动的恶心感涌起。清居搜寻出来的是被誉称为摄影界的芥川赏与直木赏的[木村伊兵卫奖]以及[土门拳奖]。平良感觉意识飘远。
【ㄋ、ㄋ、那标准太高了,メ、メ、我觉得没机会。而且木村伊兵卫奖还不是公开征募的。要有某种程度的名气才会被列为评选对象。先让相关人士针对当年公开发表的作品填写意见调查表,选出候补作品,然后才由大人物们评选】
【那你就被选上就好啦】
【怎么做?】
平良诧异得瞠目结舌,清居又看向手机画面,开始搜寻。
【不、不用了啦。我可以自己找】
慌慌张张阻止清居的动作。不想让事情变得更难处理。
【说得也是。自己的事情理应当自己调查】
清居直截了当地说,站起身准备去洗澡。
【加油咯】
目送清居离开客厅,默默佩服起所谓的王者资质。即便失败也不怯懦。要怎么做才能像那样永远只望着高处前进呢?多想也没用。老鼠无法变成狮子,所以才让人如此憧憬。
但是连以学生为对象的摄影大赛都无法通过第一阶段审查的人,转以摄影界之芥川赏为目标实在不合逻辑。感觉就像不带任何装备攀爬圣母峰。
【...怎么办才好?】
说起来也不能怎么办,因为清居有过交代就只能硬着头皮上。只是不管如何努力,眼底可见的未来只有摔落谷底而粉身碎骨一种结局。
(我是大学二年级的男生。我想投稿木村伊兵卫摄影奖,你们觉得如何?)
昨晚在摄影相关的网站上发出提问,起床后看到下面多了许多条回答。在众多堪称为唾骂的回应之中,仍有几个简洁明确且有意义的条项。
(你应该立刻去看医生)
相当实在的说法,让平良感觉有如在残忍小孩脚边困惑逃亡的蚂蚁。与清居的生活幸福得像是受到神的祝福,又痛苦得像是承受神的惩罚。但是平良绝不愿忏悔自新。想要有所收获就必须做好牺牲心灵和平的觉悟。
然而还是想不出具体的方法。
追究到底,自己真的想成为摄影师吗?
听到清居命令自己以职业人士为目标时,亢奋地认定那是待在清居身边的唯一办法,却因大赛第一阶段落选而认清了自己有多么自不量力。反观自己,除了摄影哪还有别的长处?还有其他想做的事情吗?更基本的,有什么是自己能力所及?
平良质问着自己并发现答案都是没有。
怀着遗憾的心绪,将染成亮色的栗子陆续放到蛋糕上。
今天在工厂上十点开始的夜班。永无止境的甜点串流,工厂内充满甜腻香气,替流淌于金色河川上的金色栗子蛋糕放上金色的栗子。一颗值多少钱呢?累积起来变成薪水,接着成为与清居生活的支柱。
偶而生起一辈子就在这个工厂工作的念头。像只受人饲养的羊,沉默而平静地重复把栗子放到蛋糕上的动作,回到家里有清居陪伴。若能这样和平度过一辈子该有多好。不用斗争,不必挑战,更不会面对失败。
生产线的另一侧,视安奈为自己唯一星光的设乐站在对面。同样戴着防尘帽与口罩,只能看到眼睛一带。他的眼神如死鱼般混浊无神。与上次在大雨中望着安奈时完全不同的眼光。设乐的薪水绝大部分都贡献在安奈身上。
把这样的事情看作劳动的乐趣算是一种逃避吗?
设乐本身觉得幸福,但旁人看来是否觉得可悲?
然而平良自己也用类似的眼光看着所谓的旁人。朋友数量便是一个人的魅力指标,上传到社交平台的漂亮照片就是生活充实的证据。大家都拼了命地想给人充满乐趣的印象。自己并不想用那种空虚的方式过活。
平良总像这样站在不同位置冷眼视之,实际上还是多少察觉到自己只是靠着否定他人来保护充满劣等感的自己。以为看透的道理其实还有另外一面,宛如千层酥一般折叠好几层的心理状态。而清居给了自己从中脱离的提示。
---加油咯。
大概也只有这个办法。大学二年级,明年就要参加求职活动。再怎么视而不见,找再多借口,如何厌恶都不得不努力的时刻。总有一天必须离开舒适、没有痛苦与忧郁的世界。好可怕,好麻烦,好讨厌。
但是,如果这样能够留在清居身旁的话---
【...加油吧】
在口罩下低声吐露。几乎无法相信这是自己。一向超级讨厌加油这句话。以往视之为不懂体贴之人的言语暴力。
【...但还是要加油】
如此嗫嚅重申,设乐往这头瞄了一眼。
到达表参道车站时,其他人已经集合。
放暑假之后,隔了好一段时间才跟社团团员们碰到面。这天是与O大合办、邀请职业摄影师参与的摄影会。放暑假前就谈好的活动,本来团选不参加,经历一连串挫折才改变心意。
【摄影会地点不是奥多摩吗?】
众人一起前往与摄影师约定集合地点的路上,平良问小山。
【本来是,后来因为野口先生的行程才临时变更的样子】
【今天的特别来宾。常常帮艺人拍写真集的知名摄影师。本来是不会参与教学活动的人,是靠O大社长的人脉请来的...听到这消息,我本来还挺开心的】
有种言外之意的口气。
【不意外地是个行程满档的大忙人】
顺着小山的视线望去,时尚感满点的咖啡厅前聚集了一大票人。像是在进行某种摄影工作,现场还有几位连平良都认得出来的知名模特儿。夏天还没过却已经穿着秋季风情的长袖服装。八成是在拍摄时装杂志的照片。
【那边捧着相机的就是野口先生】
推估年龄三十五、六岁,身材瘦长,留着短发。休闲风仍不失时尚感的打扮很有负责艺人写真集或时装杂志的摄影师风情。本人就跟模特儿差不多。
【今天不是要来担任我们的活动讲师吗?】
【因为没空特地跑一趟,才把地点换到这边的吧】
自己没办法到达指定地点,只好把学生叫过来。混在凑热闹人群里观赏一阵子之后,摄影工作进入休息阶段。造型师替模特儿补妆,工作人员忙碌地跑来跑去。野口先生走出拍摄区,向O大摄影社社长打声招呼,接着转向这头。
【同学们,多谢你们过来。本来考虑在奥多摩进行教学,不过这种大自然风景随时都能够拍摄。你们都还年轻,所以我后来决定让你们拍摄随时都在变化、充满刺激的都会风景。拍摄题材随你们选。摄影从来不需要别人指定。尽情拍下让你有感觉得画面,再从中选出最满意的一张,把档案寄到我的电子信箱。能触动我的感受自会有进一步联络。没收到消息也不代表你不行,务必好好珍惜自己的世界观】
喜欢本文可以上原创网支持作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