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仅六岁的小戎骁已经初见倔强的脾气,鼓着腮帮子不肯吭声,然而却感觉到有软绵绵的小手攥住了自己的小拇指,再一低头,看见那个糯米团子,正呲着乳牙,朝自己笑。
“哥哥……”三岁的小云子安说话还不怎么清晰,一股奶气,却笑得好看,“骁哥哥……”
旧黄记忆里的孩子几乎长得飞快,戎骁仔细回忆了自己完整的童年乃至少年,总能在某个角落里不经意发现云子安的身影,他们几乎如影相随,共享了彼此所有悲欢。
原来这份从小相伴的亲密只不过是一厢情愿甚至是自以为是。
他们实际上……是一对咫尺万里的陌路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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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不过是两个月的拍摄,单一乏味的伙食以及高强度的训练让他的身体实在是太过于内耗,云子安眼眶已经明显凹陷下去,连一双肩骨都显得瘦削,他就这么用沉默来回答戎骁,观察着他脸上每一丝变化着的深情,从眼下的青黑、额角跳动的青筋,以及死死咬住的牙关,无一不在说明一个事实——
戎骁对自己很失望。
这在恋爱当中本该是一个令人心痛的信号,然而云子安不知道为什么,竟然产生了一种自毁的情绪,甚至无端地想要发笑,肩膀控制不住地微颤。
那就失望到底吧,走吧,彻底走吧,永远离开我的人生。
那一瞬间,太多冰冷甚至于恶毒的话语都在脑海深处气泡一般上升砰的炸裂,在余波当中,眼泪就那么不争气地氤氲了眼球,牙尖下意识咬住了下唇又松开,就这么反复了好几下,唇齿终于张开了一条缝隙——
——没错啊,我就是一个烂人,腐败到了骨子里,我为什么进娱乐圈?那是因为我喜欢睡男人……
——你三年前不是已经走了么?现在又有什么资格来插手我的人生?这段婚姻本来就是玩笑,你这么在意,让我真的压力很大,各玩各的不好么?
——你以为我真的爱你么?这个世界上最不应该相信的就是浪子口中的爱情,戎骁别再那么自以为是,小孩子一样幼稚……
然而这些刻薄刺骨的话,却完全没有说出口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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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骁猛虎扑食般吻住了他的嘴唇,几乎是将他压在了病床上,充满了发泄,绝望以及透体而出的愤怒,重重啃咬着总是让他气到五脏六腑都牵扯着疼痛的唇舌,强行扣住了云子安的手,攥在了自己的掌心,进而十指死死相扣。
云子安在被吻住的瞬间,大脑因无法反应过来,一片茫然空白,瞳孔下意识放大,浓烈的血腥气在口腔里炸裂开来,唇舌被撕咬啃噬,疼痛到几乎麻木。
恍惚间他感觉自己化身为了奄奄一息的猎物,被猛兽一样的戎骁压在了爪牙之下,咬住致命的颈动脉。
就在这样的令人窒息,满嘴血腥的深吻当中,云子安一直紧绷压抑着的情绪终于溃不成堤,蓄积在眼窝当中的眼泪滑了下来,从喉咙深处发出了低吼般的粗重喘息。
“我这辈子唯一深爱过的人,就是云子安。”戎骁用手掌抚摸掉他眼角的泪痕,就这么额头相抵,每一寸皮肤都你能感受到对方身上的体温,从前所未有的近距离,凝视着云子安的双眸,“他乳名叫爰爰,之所以取这个乳名因为小时候好看得像个小姑娘,从三岁的时候,就追在我身后喊哥哥,长辈们总是开玩笑,‘可惜了,怎么不是个小姑娘嫁给你骁哥哥算了’,但是……”
戎骁的嘴角绽放了一丝笑容,轻轻亲吻了一下云子安的额头,“但是,我最终还是娶到了他,做了成为了一世爱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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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会一直等,等他愿意打开心扉,亲口将一切告诉我。”戎骁攥着云子安的手掌,拖拽到了自己的胸口,让他去摸那砰砰跳动的心脏,“感受到了么?这鲜活的一切都是独属于云子安一个人的,我戎骁,从头到尾都被他一个人独占着。”
云子安胸膛剧烈欺负着,哭声哽咽在喉头,然而情绪就算是这样的沸反盈天,他仍然不愿放肆地哭出来,戎骁这番掏心窝子的话,就仿佛是一把刀,穿透了他的心脏,割裂了他的气管,除了灵魂剧烈的挣扎所导致的痛苦,他感受不到其他,除了……
除了那一丝仿若烛火般风雨中摇曳,却始终不曾熄灭,赤诚而又热烈的爱。
“乖……”戎骁用手掌抚摸着云子安的脊背,帮助他顺气,同时将手机塞在了他的掌心里,语气很轻,“给你的心理医生打电话,哥想知道你的状况究竟如何,吃的都是什么药……”
手指剧烈颤抖,几乎握不住电话,云子安泪眼朦胧地抬起头,接下来的问题几乎是莫名其妙,但却叫人汗毛倒竖,“哥……”
“我要是杀人了……你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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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千里之外的京城。
病房内刚刚消毒,漂浮着一股酒精混杂着消毒水的味道,八人间的病房,只有靠窗这个床位的床头柜上堆满了鲜花和水果,柜子上放不下,甚至都摆在了地上,就仿佛是来上供了一样。
向来西装革履,斯文败类的颜斯正穿着一身与其他病人别无二致的病号服,撅着腚趴在病床上,手里拿着手机,正在那噼里啪啦地打字。
删删减减了好一通,向来都是情场浪子的他,竟然发出去了最简单,最让人吐槽的,“你在干什么?”
然后就……石沉大海了。
颜斯重重地啧了一声,看着微信上面“蒙助”这俩字,干脆挑明,“我住院了。”
从昨天他发了那张病号服的照片开始,来探病的人就络绎不绝,小小一个“肛肠科”,竟然有了一种蓬荜生辉的感觉,进进出出的全是漂亮帅气的年轻小生,拿着鲜花或者是糕点,可唯独没有那个他想看到的身影。
都他妈一天一夜了!这不合理!
这一条消息又石沉大海,颜斯就仿佛是头疼一样瘫倒在病床上,翻了翻消息记录,全是自己在说,蒙文只偶尔回复一句,“在忙。”
颜斯真是服气了,真他妈是不开窍的木头,看了眼时间,到了上药的时候,刚做完痔疮手术,不得不挣扎着起身,颤巍巍地走向了换药室。
而就在他刚走出去不久,走廊那头便出现了一道高大身影,蒙文一如既往地穿着衬衫西装,抱着一束代表着健康痊愈的康乃馨,来到了病房门口。
就听病房里小声嘀咕着,“一号床不行了,估计就这两天了,亲戚朋友都来告别了……”
蒙文的黑色皮鞋陡然停住,先是抬起头,一向没什么感情的瞳孔首次出现了惊异,看了看门口“肛肠科207病房”的牌子,停顿了几秒钟,看向了怀中的康乃馨沉默下来。
不知道现在去医院超市,找老板换成一盆白菊花,能来得及么……
第六十一章 你多少有点社交牛逼症
“哥……”
“我要是杀人了,你怎么办?”
……
这本该是惊心动魄的一句话,再怎么稳如泰山,当得知自己的恋人可能谋害性命,满手鲜血的时候,也不可能八风不动。
云子安的眼神就仿佛是牢牢钉在了戎骁的瞳孔深处,不愿意放过灰黑色眼眸当中一丝一毫的细节变化,哪怕是震动,哪怕是惊慌,又哪怕是……更深层次的失望,他好似是梦魇了,又仿佛是向更深处堕落,在把戎骁的情绪当成了自我惩罚的戒鞭,哪怕是伤痕累累也无所顾忌。
然而自始至终,戎骁的神情都没有一丝一毫的变化,哪怕是最细微的震动也没有。
反倒是云子安,从他的瞳孔深处看见了脸色惨白、惊慌无措的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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戎骁的眼底就仿佛是波光荡漾的汪洋,他用手掌抚摸过云子安的脸,拇指仿佛心疼一样擦过他眼下的阴翳,声音温柔地令人沉静,“云子安……”
“我见过那么多穷凶极恶之辈,小到连环杀人犯,大到毒霸一方的枭雄……”他的声音里甚至都忍不住透着笑意,“他们没有一个会在说出自己杀人之前,缱绻地喊上一声‘哥’,还得问问他要怎么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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