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前妻曾经是你的学生,你是不是喜欢搞自己的学生的变态?你搞过多少自己的学生?”
“你的学生都对你言听计从,视你为精神偶像,你的学校是不是其实就是邪/教组织?”
一张张赤红偾张的面孔将他围住,目光闪烁他熟悉至极的亢奋,曾几何时,当他见到那些优秀的天才学生痛哭流涕地向他求饶,他脸上的表情与这些记者一模一样,就像是草原上的鬣狗闻到了腐肉的气味,饥肠辘辘得恨不得撕咬上去。
只不过,现在他沦为被围观分食的腐肉。
巨大的香槟塔被人群拥得轰然倒塌,玻璃噼里啪啦地碎裂,周围的一切在抽象扭曲、穹顶的灯笼拉长弯转,音响里的钢琴乐尖锐嚎叫,一切天旋地转,变成一张血红的巨嘴,猛地一口将他吞噬进其中。
警车到来酒店之前,程希觉握着顾渐的手悄然离开,两个人肩并肩坐在轿车后排,款曲暗通的西装掩映生姿,暗纹的金属扣闪着同样的莹润光泽。
顾渐窝在程希觉的怀里,别过脸看着窗外的飘扬的雪,车载广播电台里主持人含笑的声音道:“据本台最新消息,知名教育专家,X大的客座教授宋良,被前妻指涉及精神控制学生,所谓的天才教育是场惊天骗局,目前新晋影帝徐杰公开谴责,称宋良是沽名钓誉的人渣……”
“本台直播连线热心听众,请问您对宋良事件有何看法?”
“我是宋良曾经的学生,十多年前在他的学校待了一个月,至今依靠吃药维持精神稳定,我同期的同学90%的离开学校后患有重度心理疾病,他的名字就是我们心中的梦魇,他根本不是天才教育家,他是天才毁灭家!”
程希觉垂下眼,怀里削瘦的身躯柔韧单薄,顾渐一缕发丝脱离发胶归束,垂搭在洁净温腻的额头,漆黑清透的眼眸一动不动地盯着窗外,他伸手端起顾渐下颚,温声问:“太太,你还好吗?”
顾渐被迫看他,眼神却像雾似的不着边际,“我在想宋良为什么会害怕你。”
程希觉另只手探到身后,摁了下车门上的音响控制键,广播里声讨宋良的声音渐渐消失,悠扬的音乐娓娓环绕,车里的暗蓝氛围灯亮起,如同处在海底最深处,他们是寓言故事里相濡以沫的两条鱼。
“你不坦然你的事,就不能问我做的事。”
顾渐推开他的手,坐起身子懒懒地问:“我还有什么事是你不知道的?”
程希觉抱住手臂低头思考几秒,“你暗恋过或者喜欢过别人没?”
“没。”顾渐侧过身后脑勺抵在车窗玻璃,漫天飘散飞舞的银粒沦为他冷淡脸庞的背景板,漫不经心地语气问:“轮到我问你了,你是不是违法犯罪了?嗯?”
程希觉手指轻轻压着紧绷的臂膊,不动声色地淡道:“我是很想杀了宋良,现在仍然后悔没能碾死他,身败名裂、身陷囹圄、都不足以令我解气。”
“程希觉,你就不怕坐牢?”
“我不会做任何无法善后的事情,放心。”
顾渐手指揉隐隐作痛的额角,阖着眼神态疲乏困倦,“你离我远一点,我现在不想理你。”
程希觉握住他的手指,搂过他的肩膀强行摁在怀里,双手力道均匀地摁揉着他的额角,胸膛起伏鼓动,沉沉叹口气说:“不准不理我,一想到他对你的所作所为,我无法保持理智,我不告诉你是因为你当时怀着孕,我怕头上的伤吓到你,我想尽我所能的保护你,守卫你的秘密和骄傲。”
顾渐虚睁开眼瞥他眼,身子往下躺了躺,枕在他温热有力的手臂上一言不发。
暗蓝的灯光似的水波纹在他脸上流淌,神秘莫测的沉静,程希觉紧紧地环住他单薄的身躯,如果顾渐没有遇到宋良,那他现在或许像穆罗,像蒋冽,在舞台上弹琴唱歌,随手一挥的乐谱就让各大音乐人抢破头,在万丈光芒里享受众人的膜拜。
他们的相遇不会是因为一桩联姻,亦不会在酒店荒唐的一夜/情,而是会在名流云集,衣香鬓影的晚宴上,他在人群里一眼见到冷清矜贵的顾渐,眼神相碰后心跳不由自主,朝他举起香槟杯致意,随即同那些他的权贵追求者一样,想尽一切办法亲近讨好他。
所以,程希觉恨宋良恨得要死,不止宋良,宁婉和顾仁郁他都恨,因为但凡有一个人能承担自己的责任,顾渐就不会和他在酒店潦草的相遇。
夜里的别墅亮着温暖的光芒,车子停在门口,顾渐推开门直奔婴儿房,房间满月礼堆得和小山似的,蒋佩清手写了一份礼单,这只是其中一部分,其他的堆在仓库里。
叮叮刚刚睡着,梦里不知梦到什么好吃的,吧唧着湿糯的小嘴,握紧的肉实拳头一动一动的。
程希觉跟在他身后进门,熟稔伸手到叮叮屁股下试了试尿不湿的干燥程度,抽出手用纸巾楷了楷,躬身凑到顾渐脸旁边低笑问:“太太,还在生我气?”
“嗯。”顾渐下颚抵着婴儿床的木制栏杆上,安静地望着叮叮,“不用道歉,道歉不能哄好我。”
程希觉折了叮叮软绵绵的帽子,扶起他的下颚垫在下面,免得他咯得肉疼,“你什么时候能消气?”
“看你表现。”顾渐吐出四个冷淡的字。
程希觉凑到他耳边,可怜兮兮地问:“那我今晚还能和你睡一起么?”
顾渐神色不动,看也不看他说:“不能。”
“我想你怎么办?”程希觉鼻尖蹭蹭他细腻的脖颈。
顾渐站起身来,脱了束缚的西装外套扔在他身上,白衬衫显得清爽干净,无动于衷地冷酷,“还有一个月的时间,你可以慢慢想。”
程希觉举起他的西装,光明正大嗅一口残留的气息,“不是一个月,是29天零三个小时。”
顾渐勾起唇角轻哧,“好啊,你有的等了。”
说罢,他转身回房间扣上门锁,以防程希觉半夜突然袭击。
翌日清早,发酵整夜的新闻在互联网上大爆炸,席卷各大平台的热搜榜单,曾经以宋良学生身份为荣的社会各界人士纷纷站出来撇清关系,顺带写小作文狠狠踩上一脚,以报当年的仇恨。
其中最有名的便是穆罗,他没有用任何辞藻渲染,简单客观称述曾经在伊甸园发生的事情,以及,再次在钱塘见到宋良之后的遭遇,两次宋良将他推上死亡的边缘,是Bane将他从生死线上拉了回来,Bane,是他心里永远的光明。
曾经在大众眼里高不可攀的“伊甸园”,一夜之间变成了地狱魔窟,这个名字尤为讽刺。
穆罗的发言将宋良的事件上升到新高度,从事件变成了案件,宋良不止是人品不端,涉嫌非法执教、教唆他人自杀等同于杀人,属于对社会影响恶劣的刑事案件。
作为当事人之一,顾渐接到警方要求配合调查的电话,程希觉开车与他一同来到警局,审查室里并排放了两张椅子,桌子后坐着一位年长的警察,朝程希觉笑着点点头。
程希觉拎开两张椅子,解开西装外套扣子施施然地坐下,“我陪同我的伴侣接受调查。”
顾渐下巴掩在漆黑羽绒服的衣领里,清瘦匀净的模样很讨喜,抄起笔在文件签上神清骨秀的名字。
老警察端详他的字迹,态度格外地温和:“你曾经是宋良的学生?”
“嗯,是。”
“你是哪一年哪一个季度的?”
顾渐盯着前方玻璃上的倒影,桌下一只温热有力手掌攥住他的手,手腕脉搏紧紧相贴,能感受到彼此心跳,仿佛是一颗定心丸一般,他慢条斯理地说:“十年前的三月开始,我在伊甸园里待了五个月。”
伊甸园的学期为四个月,老警察愣了一下,低头刷刷写几笔,“说说你为什么会待五个月。”
答案程希觉已经从咨询师的嘴里听到过,可从顾渐嘴里淡然的说出来,每一个字都像一根针一样扎在他心里,可他却听得很认真,每个扎在心里的字都细细品味,他要永远记住顾渐过去的事情,刻骨铭心。
“穆罗离开伊甸园之后,我的不服管教令宋良大动肝火,他单独关了我三个月?三个半月,或者四个月,具体我不记得时间了,从那之后我时间观念一直不大好,分不清五分钟和一个小时的区别,不过我在里面无聊的时候在脑子里写了很多歌,痛苦是艺术创作的源泉,可惜我没办法写谱子了,不然我的专辑能铺满这张桌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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