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你在故乡的路上坐一坐
Ты пойми, я вернусь, не печалься не стоит 你要知道,我会回来,不必忧伤”
*
田云逐听不懂他唱的是什么意思,又好像听懂了,随着令人沉迷的歌声一起沉默下来。
姜浔又拿了一根烟,在嘴里叼了一会儿,最后没有点燃。把烟拿掉之后,他竟然主动开口问了田云逐一个问题:
“知道白桦的象征意义么?”
田云逐摇摇头,眼神儿有些发空,显然还没忧伤曲调带来的共鸣中回过神儿来。
“生与死的考验。”
田云逐原本迷蒙看向姜浔的眼睛,瞳孔有一瞬间的猛然收缩。
他知道自己这样很狭隘,还是不可遏制地想到了不久后自己将来接受的骨髓移植手术。那场被限定了成功率的手术,对他,对他们来说,都无异于是一场生与死的考验。
他慌忙低头掩饰自己的失态,直到听到姜浔沉稳的,娓娓道来的声音再次响起。他似乎完全没有注意到自己的异常。
“白桦喜欢阳光又极耐严寒,生命力强。在大火烧毁森林以后,首先在灰烬中生长出来的经常是白桦树。然后那些树苗肆意生长,很快形成大片大片的白桦林。
白桦树也是俄罗斯的国树,是那个国家强悍民族精神的象征。”
“浔哥,你有俄罗斯的血统吧。”
“算是吧,我的祖辈有俄罗斯的血统。我妈是俄罗斯族人,这点俄语也是我小时候跟她学的。”
“怪不得,待在这儿,跟待在你身边的感觉有点儿像,很强大,很安心。这些白桦树,也跟你身上的一些气质很像。”
“对俄罗斯族感兴趣?”
田云逐张了张嘴,在我只对你感兴趣,还有只要是关于你的我都感兴趣之间犹豫了一会儿。为了不显得过分直白,稍微收敛了一些热切的目光。
“嗯。”
姜浔倒了一杯热水递给田云逐,等他接稳了,才继续刚才的话题:
“我老家北红村是一个俄罗斯族的村子。这几年搞旅游开发,环境好了很多。要是你感兴趣,我可以带你过去看看。”
“我感兴趣!”
姜浔话音还没落,田云逐就瞪着水亮的眼睛喊了出来。
他的长相讨巧矜持,却经常表现出令人出乎意料的坦诚。
姜浔深吸了一口气,他早该想到的,田云逐是很会顺杆往上爬的类型,一向对他提出的任何建议来者不拒。
“浔哥,”
“嗯?”
“你刚才也给我唱了白桦林,是不是说明,我也有那么一点点儿合你的眼缘?”
姜浔忍着没笑,
“田云逐,刚才那几句,我只对你一个人唱过。你觉得,这样算不算有一点点?”
田云逐猛地从地上站了起来。他的身子不稳,一连后退了好几步才扶着树干撑住自己。可他身处密集排列的白桦林中,喘息间到处都是清凛丰沛的气息,像深陷于姜浔为他布下的一张严密的网。
他明明对自己的感情很直白,很坦诚,不断抓住机会凑过来试探。可是只要一触碰到问题的关键,一涉及到姜浔也可能早就对他有感情这个事实,就会含糊其辞,一味地想要逃开。
他的感情仿佛有一道严密的单向闸门,只可以释放,不能够容纳。
在他的脑海里也仿佛有一条锁链,将他捆绑在自认为安全的区域,一言一行都经过精密的计算,只要稍有越界就会被拉扯着缩回原处。
现在,姜浔不想再配合他了,狠心斩断锁链,用最云淡风轻的话,逼着他面对他早就已经知晓却不敢面对的答案。
“田云逐!”
姜浔开口叫住他,目光既真诚又深邃,
“大学专业考试那天,是我第一次看到你。你流着鼻血,脏兮兮,血乎乎的。可我不知道自己中了什么邪,第一眼就觉得你很合眼缘。”
第57章 坦白
“什么?”
田云逐惊呆了。
就像寒风不厌其烦地和周围的雪粒纠缠,仍然摆脱不掉干燥。田云逐极力睁大眼睛,直到眼中水润的光泽在愕然中一点一点蒸腾掉,他仍然觉得,这大概是他这辈子听过的最幸福,也是离谱的一句话。
离谱到让他站在一片纯白之中,感到一阵失衡的眩晕。他被填满了,又被掏空了。
田云逐摇摇欲坠地站在那里,苍白漂亮的一张脸,比漠河冬日的天空更加阴晴不定。
姜浔也很快站起来,他张开了双臂,以一个极近坦诚的姿态走到田云逐的面前。
田云逐却后退了一小步,让他的怀抱轻易落了个空。
姜浔不得不用更直白的方式又重复了一遍:
“我是说,虽然我自己很晚才意识到,但其实从那时候开始,你在我心里就很不一样。”
姜浔以为自己终于敞开内心,好心给出了他期待已久的惊喜,渴望已久的回应……可是田云逐反馈给他的表情,实在跟惊喜扯不上半点关系。
在他瞬间呆滞的神情中,甚至有一闪而过的低落,或者说是悲凉。像不小心失足跌落的暗影,轻飘飘撞进姜浔的心口,带来的确是意料之外的闷痛。
姜浔暗暗咬了咬牙,还是不足以把那些被田云逐的反应激起来的苦闷和不甘心,嚼碎了吞下去。苦涩的滋味儿在口腔里蔓延开来,让他的喉结起伏得格外明显。姜浔深深吐息着缓了一会儿,试图像以前一样把一切化为沉默,可是显然并不奏效。
姜浔踏破厚实的积雪,索性逼近了几步。让身后密实的白桦树林挡住田云逐的退路,然后低头直勾勾地看着他。巨大的压迫感,要将田云逐从他蜗居的洞穴里拖出来,让他面对着光,让他无处躲藏。
*
“田云逐,干脆,今天我们都把话摊开了说清楚。
我先开始,你听好了。
你的感情,从一开始就不是单方面的。其实我能感应得到,一直都能。
我知道你什么时候在偷偷看我,什么时候又在诚惶诚恐地掩饰,然后偷偷溜掉。你总是慌里慌张的,胆子又小。所以每次当你装作不经意跟我擦肩而过之后,哪怕回头看过一次,也不至于从来没有注意到,我也在回头看你。”
姜浔吐出的每一个字都沉稳有力,清楚得过了头。他热忱坦率的目光,似乎也足够撼动一个人长久以来的的信仰。田云逐还是花了很大的力气,才能领会其中的含义。
“不可能,不会的。我明明记得很清楚,四六级考试之后不久,你就交了女朋友。”
“女朋友?你看到了?”
“我看到了。你们出双入对,我看到过很多次。而且不只是我,大家也都那么说。”
“说什么?”
田云逐急忙错开了不小心流露出太多情绪的目光,假装望向天空中盘旋不息的飞鸟,声音很轻地回答:
“大家都说你们天造地设。”
姜浔也跟他一起抬起头,看着头顶那片天空,
“怎么,伤心了?因为这个?”
“不是,重点不是这个!”
田云逐突然被戳到了痛处,声音不自觉大了起来,振得枝头的残雪扑簌簌砸落在两个人的身上。
“重点是你交了女朋友!”
姜浔正忙着帮他拂掉头发上的雪沫子,闻言动作一顿,神色严肃地听他继续说下去。
“你总说我胆儿小,说我慌里慌张,那是因为我以为我自己根本没有希望!我一直是这么以为的……
所以,过了这么久,我连幻想都不敢让自己有过。我能鼓起的最大勇气,也不过是在假装偶然经过的时候,偷偷看你一眼!”
“你以为我喜欢女的?
过了这么久,我配合你演戏都演了这么久,你还以为我喜欢女的?”
姜浔突然看不清田云逐了,他一直了如指掌的,连秘密都藏不好的田云逐,在他的苦笑里开始变得模糊不清。这样的苦笑放在自己脸上有多不伦不类,他比谁都清楚,可眼下实在没有多余的心力去掌控这些微不足道的细枝末节了。他的力气全都汇集到了僵直的手指上,努力控制住力道,伸手拉了田云逐一把,迫使他面对着自己,靠得更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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